马车轰然炸开。
白面小少年跌落一边,他的左手手指一根一根断掉滚落在地上,沾满灰尘,他惊慌地睁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黎明前的漆黑如潮水正缓缓褪去,干燥的冷风吹过荒原大地,吹过尸体血泊,无相一身青衣提剑立在他身前,衣袂微动。
“嗯。”
虽能她同时操纵百来活人,但她很中意这位少年,因为他愚蠢又渺小,幼稚而善良,他看见路边乞讨的人会给很多钱,他看见有人欺负瘸腿的小孩会上去骂开。
她躲在少年身体里操纵别人,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无相看出来了,他封住她内息十八处穴道,封住了元神。
能做到此事世间不出三人,门主是其一,他也是。
无左以为一日她会死在门主手上,没有想过是他。唐生的手不停滴流血,他尖叫道:“你要杀了我?”
杀了唐生,她就得死。
“唐生”放声大笑起来,完好的右手扯住他的衣摆:“魔道不问缘由,可你如今算入了名门正派,我要问一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无相蹲下来:“因为你在撒登,看到了我和她。”
唐生道:“杀人灭口?哼,我早把你和那小魔女的踪迹禀报给门主了!”
“你不会。”无相淡淡道,“你玩够了,才会告诉门主。”
而她还没有开始玩,等她回了唐家,她会从那个小魔女下手,无相看那女人的眼神让无左嫉妒得发狂。
唐生笑得像一条毒蛇,“你杀了我,门主不会放过你。”
无左用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朝无相伸出手,无相没有躲,她轻轻摘下他的面具。
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一点点光芒让她看清男人的脸,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可惜不属于她。
无相静静注视无左渐渐涣散的瞳孔,唇角拉开一丝笑容,“你错了。”
铁剑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无左在疼,唐生的疼痛全然焚烧她的神经。
无相在她耳边说:“我是他最好的一条狗,你和我,你觉他选谁?”
无左惨白着脸,细细的汗滴落,她想笑得更大声些。
“好,好,可你再也回不去了。”
百里汐打着红伞找到炎长椿的时候,她坐在树下,费力地敲敲打打。
阿强小圆他们一帮小屁孩将她团团围住,一个个好奇地伸直脖子,睁着期待的眼睛巴巴望着。
百里汐也眼巴巴凑过去,看见炎长椿身边散落一地木块,她将木板拼凑叠在一起,不知哪儿借来一把锤子,钉着钉子,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活儿,笨拙而生疏,秀气的细眉皱的紧紧的。
小圆发现红衣女子笑盈盈溜达过来,甜甜笑着喊:“神女姐姐!”
阿强哼一声:“不是神女姐姐,是唱歌会死人的神女姐姐。”
百里汐道:“你们在干什么呀?”
小圆对她张开手,原来手中躺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雏鸟,雏鸟毛还没长齐,隐约看见粉红色的肉,眼睛才刚睁开不久,蜷缩在小姑娘温暖的手心可怜兮兮。
“我们从灌木丛找到它的,没有见过这种雏鸟,大概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小孩子们大概觉得可爱的好看的没见过的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我们决定一起养它,把它养得大大的,胖胖的!”
“炎姐姐也觉得小鸟好可爱答应我们给小鸟做房子!”
炎长椿此刻骂过来:“谁觉得它可爱了!谁答应你做了!我不做你们这些小屁孩要吵死我!一大早就叫我睡不安神!你们有闲心讲话,不如过来帮忙!”
少女骂得凶巴巴,小崽子们一点也不害怕,又凑过去朝她那儿挤,“屋顶要黄色的!”
炎长椿又凶:“必须是红色,你们都闭嘴,都听我的!”
砰砰砰没钉几下,炎长椿惊呼一声,“啊!”
原来是锤子砸到手,白嫩的手指登时红肿,她痛得脸都皱成一团,不住地吹气儿。
小崽子们被吓到,“炎姐姐痛不痛啊?”
炎长椿狠狠翻个白眼:“当然痛,你砸一下试试?”
“阿妈说,痛就要吹吹,就要看大夫,姐姐你不要做啦,我带你去找妈妈!”
“看什么大夫,我可是炎家大小姐,这点小伤看什么大夫!”炎长椿气冲冲地道,“把板子举好!”
砰砰砰钉钉子声又响起来。
春日的风吹过,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
百里汐晃晃悠悠从市集回来已经入夜了,半路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远处的灯火变得雾蒙蒙,不一会儿地上积起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滩,雨滴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
四下无人,她转溜着手中的红伞,索性一深一浅地开始踩水潭,湿得满脚泥泞也不怕。
忽地她一蹦跳,泥点飞溅,见到不远处一人的衣摆上。
她抬起红伞,看见雨幕中寂流辉的脸,水珠从他面庞滑落。
“呀,这位公子,真是对不起,人家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裳。”百里汐笑眯眯迎上去,将红伞举在他头顶,“不如来人家宅子里坐坐,小女子将衣袍洗净,再给您换件新衣裳?”
寂流辉低头看她,苍白的眉眼间神色莫辩。
“你昨晚就不见了,一整天都没人影,是去哪里……”
百里汐剩下的语句咽在喉咙里,因为她闻见了血腥味,即便再大的雨水也洗刷不掉的血腥味。
于是她将手中的袋子提给他看,“我买了野猪肉,阿强的大哥今早打回来的,正可以做猪肉烧饼呢,待会儿我让福婆做一锅,我们一起吃罢。”
寂流辉将她拉进怀里,闭上眼。
他抱得很紧,手臂死死揽住她的腰,雨水里她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