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尽量说得简单点”,李奇心说费恩人的脑子大概全都投在了力量上,对政治哲学和斗争艺术的认知不比原始人强多少。
“我们做一件事的正确道路是不左也不右,也就是不偏不倚。这样的道路是怎么样的呢?是我们对这件事的理解和认识,跟现实状况是一致的。指导我们做事情的理论……唔,大的方针吧,是符合现实情况的,是可行的。”
“如果我们对这件事的认识已经落后于实际,分明条件已经成熟了,却因为过往经验或者其他因素的束缚而止步不前,这就是右倾。如果还进一步倒退的话,那就是投降主义了。”
李奇看向若有所思的格温托琳:“右倾投降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就是将投降当作斗争手段,而这是粉饰和自欺欺人,沦为真正的投降派,背叛了自己的立场。”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里比比皆是,比如说在黑暗时代,一个叫龙国的国家,被近邻的菊国入侵。龙国的一位领袖,少年时也是推翻残暴统治的英雄之一。他觉得龙国无力抵抗侵略,于是投降了菊国,当了傀儡。他为自己辩护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大多数人民的性命,他这是在做曲线……不,圆弧斗争。”
古怪的用语背后,是一套古怪的说法,让格温托琳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这个说法包括的东西,他们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全是零零星星的,没有联系,不成体系。
现在这么一个“右倾投降主义”就把他们的作为概括了,同时也把他们压在内心深处的种种疑问和不安也全勾了出来,即便是格温托琳,都有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同时又苦涩难当。
货仓里沉默了好一阵,有人怯怯的嘀咕:“黑暗时代发生了什么,没谁清楚了,什么龙国和菊国,什么圆弧斗争,怎么听起来像是编的?”
德雷斯怒声道:“赤红女士是复苏的爱神,作为祂的代言者,黑暗时代发生过什么事情,公爵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人不说话了,曙光会某个首领愤怒的道:“你竟然说我们曙光会成了阴影城的叛徒?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阴影城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代价!”
光头女魔武士流银鄙夷的嘁道:“是啊,你们拼命压制阴影城人对头上那层屏障的控诉,对空气、食物和水质的质疑。你们让魔法师老爷们欣慰的看到,阴影城人全都是乖顺的肉狗,你们的贡献还真是难以磨灭呢。”
“为了打击我们这些跟魔法师做坚决斗争的反抗者,你们吃不好睡不好,经常熬通宵,落下了一身病,比别人少活好几年。跟无数被埋进土里,或者被丢到地底城的反抗者相比,你们付出的代价还真是高昂啊。”
另一个首领咬牙道:“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不清楚这层屏障是怎么压制着阴影城的,根本不懂得魔法师挥挥手就能让阴影城人口减少一半的恐怖!我们当然是在保护阴影城,而你们这些热血上头没一点脑子的蠢货,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会给阴影城带来灭顶之灾!”
范斯反击道:“听起来魔法师一直想消灭阴影城,所以你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好魔法师,这才保住了大家的性命?”
“我……”
即便这个首领脸皮厚,也不好意思认下这个功劳,只能模糊的道:“阴影城人现在能过自己的日子,还能有离开这里的机会,难道不是我们的功劳?”
“的确不是你们的功劳!”
李奇接过了话题:“格温托琳女士,您也说过,将近一千年前,阴影城做过坚决而惨烈的反抗,而后才有了一系列的变化。这些待遇,难道不是那些死难者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据我所知,阴影城后来的变化,每一次都跟阴影城人的反抗有关。”
“魔法师把平民的奴颜婢膝视为理所应当,只有某个平民站起来反抗的时候,才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为了维护统治者的尊严,反抗者无一例外都被处以极刑或者丢到了地底城,但让他们站起来反抗的一件件小事,魔法师们为了杜绝类似的反抗继续上演,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
他说话的时候直视前圣女,对方渐渐偏开目光:“温顺的服从并不能唤起奴隶主的仁慈和怜悯之心,他们只会当作无所不在的空气,觉得那是平常自然的事情。只有反抗,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反抗,才会引起他们的畏惧,再因畏惧而做出改变,这才是斗争!”
李奇再扫视其他首领,说到的事情,让他们无言以对:“你们曙光会认为自己在坚持斗争,既然这么清楚这层屏障,知道魔法师的情况,为什么几百年下来,就没寻找到什么机会,团结到什么盟友,给阴影城带来哪怕一丁点好的改变呢?”
“你们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打压阴影城反抗者这种事情上,这不是跟我刚才说的那个龙国的英雄一样,也在做圆弧斗争?”
来这里的曙光会首领应该是格温托琳挑选过的,还怀着一丝身为阴影城人的自觉,这时候都心虚的转开视线,甚至有人低下了头。
“我已经搅乱了风暴群岛的形势,现在风暴群岛变成了我、泰德家族跟梅奈苏斯两派的对决”,李奇丢出了底牌:“你们说得也对,阴影城的力量太弱小,在这场革命里也就是敲边鼓的角色,我完全可以不理会你们,但我的信仰不容许我这么做!”
“这跟那个什么曙光之子的身份无关,而是我看到了这样的机会,只要阴影城敢于牺牲,就能赶上这股革命之潮,把自己解放出来。”
“现在,格温托琳女士,还有曙光会的诸位,你们是仍然退缩,甚至要拉住阴影城其他人,不准他们为解放自己而斗争,还是挺身而出,来领导这场斗争?”
格温托琳跟首领们交换了一阵眼色,她艰涩的问:“我们需要对形势做更多了解,还需要跟一些人谈谈……”
“你说动她了”,海瑟薇的声音在李奇耳边响起,带着点鼻音,不知道她这会是什么心情。
她又不服气的道:“我还期待你让我大开眼界呢,不过是用了个古怪的说法,把他们的思路带到你的节奏上。”
哪里是什么古怪的说法,是另一个世界沉淀几千年才结出的思想结晶。别觉得听起来简单,却足以指导后世百年千年。
李奇说:“会有人告诉你形势的,她的话应该比我更可信。”
如他所料,格温托琳脸色变了,海瑟薇正在对她传语。
“真是没想到……”
前圣女将异常复杂的目光投在李奇脸上,甚至还含着一丝奇怪的审视,让李奇心口多跳了一下。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看你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机会”,格温托琳说出这话时,不仅曙光会的首领们无比讶异,黑夜会的人也吐出一大口浊气,眼里升起欣喜的光彩。
如果曙光会愿意出手,阴影城的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流银是个急性子,叫道:“还要什么计划?炸掉控制塔的底座就能破坏控制塔,这层屏障自然就完蛋了!”
范斯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流银,却又停住。
他犹豫了片刻,将这项绝密计划和盘托出:“对,计划就是这样。”
“我们有炸掉底座的手段,如果公爵阁下出面号召,老太婆……呃,圣女婆婆,再掩护我们,为我们拖延时间,我们有很大的把握做到这一点。”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