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是李晟军中头号大将这是毋庸质疑的事实。即使李晟的小舅子赵云可以和黄忠打得平手,即使那多年不见的魏延在汝南独当一面开创了那么一个令人佩服的局面,也丝毫不能动摇黄忠在李晟军中的地位。这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黄忠在李晟军中的能力、资历、以及他所立下的功劳。
因为这些,所以李晟才异常的信任黄忠,才会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大部分兵力交付给他。这可是很难得的,在李晟手下那么多将军中,能够堂而皇之的统领过万以上军队的人,眼下也只有黄忠一个了。
“……这责任真的是有些重了。”黄忠望着身前身后这一眼不见边际的队伍喃喃自语道。越大的信任,代表了越大的权利,也代表了越大的责任。作为老将的黄忠自然明白这一点。当自己的主公李晟将这一万五千的士兵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他便很清楚的感受到了这胆子的沉重。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小心再小心,对于各种情况,自己必须从各个角度进行思考才可以。毕竟这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作战嘛。”担子压下来之后,黄忠总是这般谨慎的告诫自己。因为他明白,手中的这一万五千人对于总共只有两万南征兵力的主公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这里的一万五千人被敌人打残,那就意味这主公南征的失败,意味着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交州局势又将发生新的变化。这对主公的大业来说无疑是一个麻烦。”黄忠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渐渐变得晴朗的天空,心中不住抱怨:“这个贼老天,你不会把雨下得更长久一些么?”和一般士兵总盼着晴天不同,黄忠是真切希望雨天不断延续下去的,因为大雨对他所统帅的这支偷袭安广的大队人马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美妙的掩护。
“麻烦啊。”黄忠小声着。骑在马上的他,轻轻的撸动自己颌下那已然雪白的胡子,微微的一思索迅速的下达了命令:“全军缓行,把侯斥给我全部派出去,巡查的远一些。在这样的地方宁可花的时间久一些,走得慢一些,也需要把前途给我看好了。”
“有必要吗?这会不会太谨慎了一些?”命令下达了,侯斥也迅速的出发了,军中自是一片骚动。对于黄忠如此的做法,他们还是很有些不解的。在他们看来眼下才渡河入山不久离自己的目的地安广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实在不太有可能遇上敌人的埋伏,更何况怀安那边还源源不断的有情报传来,说士燮的大军依旧日夜攻城不已呢。他们哪里会想到我们去操他们老家呢?军中的副将们据此像主将提出了异议。
“莫要说这太过谨慎。眼下的我们正处于危机之地,是极险之所。若敌人真的在此伏下一路人马则我军根本就很难逃出升天。奇兵,奇兵,身为奇兵的我们最怕的就是同样身为奇兵的敌人。莫要小看了天下人啊。”黄忠叹息着摆摆手,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士燮好歹也是一方雄主,对付大局有可能只一根筋的顾着眼下么?”
“这……“众人无语。要说士燮只是一个没有一点本事的草包,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毕竟如今士家在交州的这一大片基业都是士燮一个人打下的。也许他和刘表大人一样不善于领兵作战,但至少在用人在谋划大局上他并不比刘表大人这样文臣差得了多少。“……记住,没有本事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所以你们不要小看在你们面前的任何一个对手……”一瞬间他们都想起了自家主公当初告诫自己的话来,顿时都羞红了脸,把头低了下去,默默无语了。
前进的大军因此而缓慢起来。在这渐渐昏暗起来的树林里,他们没有点燃火把,都是前者拉着后者的臂膀慢慢前进的。侯斥已经派出了,他们以自己身为山越人独有的敏锐和身形的迅速,在大军行径之山道的前后左右两里的范围之内探索着,不断将各种各样的情况汇报到黄忠这儿,令这位年老而谨慎的将军对自己的前程渐渐的有了一个明晰的判断。
从酉时到戊时的整整两个时辰里,黄忠的大军都是在极度忐忑的紧张中度过的。走在这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两眼皆是一把的漆黑,眼前既没有半点的光明,又不曾容许说那些轻松的话语,对于未知的恐惧直把他们的心都擭住了。如果不是早先经过李晟军中那严格的训练,恐怕他们老早就要轰散而逃了。如此的寂静、苦闷、无聊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难耐,黄忠可是深有体会的。说实在的对于眼下的这一切,即使坚强如他者也着实有些受不住,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份责任存在,只怕他也是要逃却的。
“真是很佩服这些人啊。”望着身前身后的队伍,凭借这自己那敏锐的眼神捕捉到士兵脸上的那一份坚决,黄忠对走在自己身旁的这些普通士卒充满了敬佩,连带着也越加感慨起自己主公的英明来,“昔日的那一切原来都是有其原因的。”
“大人,前途无忧,在往前十里便是一个小山谷,当可以为我军宿营之地。”先头派出的后斥不断将前面路况回报到黄忠这边,令黄忠始终警惕的心稍稍有些安谧起来。
“诸位再坚持一会吧。只要过了这个山腰便可以休息扎营了。”难得的黄忠大声的号令道。虽然底下的军士们都没有抱怨,但他从他们那稍稍显得有些混浊的眼珠中却看到了他们的疲惫。于是,他便这样大声的说了,意图能够令他们再振奋一下,再坚持一下。
众人闻言一时间在互相轰传之余,自也是欢呼的不已。虽然他们已然暗自压抑了自己的声音,不然自己的欢呼声变大,但着数万人同时而起的声音还是轰轰的回声响彻起来,顿时惊起了林间无数的鸟儿。
山谷不大,也就能容纳下黄忠手上这万把人,它也不是那么险峻,四周的山是高了些,但却有一边缓坡可以斜斜的通向山顶。山上有林,茂密得不知道可以藏得了多少人,而谷中有溪,凉爽而清澈的,令行走了一天的士兵们遥遥的就感受到了那一份舒心的存在。
“搭好自己的营寨,便可以卖锅造饭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的肚皮了吧。恩,如果还有些力气去那溪里泡凉,泡凉,去一去这一天下来的暑气也是好的。”已经到了地头,四下里又是如此的安静,很不出意外的没有什么人活动的迹象,早已疲惫了一天的士兵自然就此松懈下来。虽然上边的军官还没叫解散,他们依旧挺着身子站直了,但紧绷着的脑袋却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走样,开了一个小差。
对于士兵们心里的这一丝想法,黄忠虽然也曾想到了,但他却没有马上这么做的打算。望着眼前这一片豁然开朗的地形,他心中估算的不是如何迅速的安营扎寨,让整个队伍得到修整,而是在肖像如何迅速的对这一片地域进行掌控,让自己在不知道会不会爆发的战斗中取得先手。
“小心而无大错。即使是行险,也必须谨慎的行险。”作为一员老将黄忠倒是和少年老成的诸葛亮比较谈得来,自然在言行举止中颇受那位强调谨慎的军师影响了。坐在自己的坐骑上,抬眼看了看两边的山形,他突然对自己的部将沙雷下令道:“你给我带上所部人马把这两边的山头给我细细的搜索一遍,然后就此在山上给我设两个哨所。这些天来我们的行军已是很有些疲惫了。此地离安广算不得多远,我打算在这儿修整一日再出发。”
“是!”沙雷点着头气势十足的应道。他是一个山越人,一个不肯在汉人面前服输的山越人。虽然跟着自己的头人举族跟了李晟,但他依旧没有放弃自己身为一个山越人的尊严。他认为山越人在打仗上绝对是比汉人要强上许多的。对于这个认知,他没有给别人说,只是在平时默默的行动间刻意的告诉自己,自己必须把每一件事情都完成的妥当。虽然眼下的他已是很累了,但既然上面的大将这样下令了,他自然不愿意被人看不起,立马一口气答应下来。
队伍气势汹汹的扑了出去,消失在山林的昏暗之间。望着他们逐渐变得模糊的背影,黄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是没有下令站立在原地的队伍解散。“眼下还不是让他们解散的时候。”黄忠如此认为。
等待无疑是苦闷的,尤其这种全然在寂静的黑暗中进行的等待更是如此。望着着一片幽暗的天地,听着耳边那独一无二的风声,黄忠有时都恨不得祈求老天开开眼睛把大把大把的敌人和突发事情送到自己的面前,好让自己能够解解这苦闷的等待。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事实上如果真的有敌人出现的话,他绝对会抱怨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想法。这并非是他对敌人就害怕了,而是眼下自己军队正疲惫的时候实在是不适宜与敌人遭遇的。
然而“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也不知是不是黄忠那一闪而过的妄念感动了上苍,抑或是老天爷不太喜欢李晟平定交州之事变得如此容易,总之就是在黄忠和他的手下最为疲倦的当口,他们与敌人,那群早已埋伏了许久的敌人对上了。
喊杀声在山谷两侧响起,正当黄忠本能的反应过来下令自己手下的将士们摆好防御阵型的当口,沙雷便带着狼狈不堪的几百溃军从山坡上窜了下来,在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无数的火把和潜藏在山林里的那根本就不晓得有多少的敌兵。
“敌人……他们早已埋伏在了山上。”好不容易逃得一命的沙雷奔到黄忠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喘气便把这敌人的情况的简单的说了一扁:“是士燮本人统军的,我看见了他那面褐色的帅旗。”
“什么?”黄忠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士燮不是还在怀安城下吗?他怎么会?”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毕竟士燮手里有足足的三万大军,即使他为了牵制怀安城的所在,而将一部分人马放在那儿,他本人带来到此的队伍也绝对会在一万五以上的。“主将大旗麾下都是重兵”,这是一个常识,黄忠根本就不认为士燮会违背这个常识。
“怎么办?”望着敌方自上而下迫来的兵锋,黄忠内心焦急的思索着这个问题,“敌人的兵力比我们多,又是以逸待劳,可以说是在气力上剩了我们。眼下我们能和他们拼的也只有互相之间的配合了。还好我们在安营之前就发现了他们的所在。若是他们在我们安营的时候攻下来,只怕我们真的要一败涂地了。唔,这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黄忠想到这里,心情略略有些恢复起来,他看着不曾排列阵型却漫山遍野冲下来的敌人,嘴角边微微的掀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就让我们看看究竟是谁更强一些吧。虽然你们算得上是以逸待劳,可是今天下了一天的雨肯定也消耗了你们不少气力,我倒想看看同样淋了一天的雨的你们究竟还有多少力气和我们耗。”
“全军阶梯阵列,散开迎敌。”黄忠大声的号令着。在寂静的黑夜里这一声号令成为异常醒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