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乌母主单于的话语中,没有任何一个要取其性命的威胁之语,但李智甫还是心惊胆颤,因为在他面前与之对话和对视之人,可是中亚霸主之一猰颜部落的首领乌母主单于,一个在安西和河西的汉民中,能止小二啼哭,与恶魔齐名的男人。
但李智甫虽然瘦削文弱,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坚实的,要不然皇甫昂也不会从几十名长史从事中,挑中其貌不扬的他来出使,拥有全战系统的皇甫昂看人是很准的,谁是庸碌之人,谁是蒙尘美玉,皇甫昂一看便知。
李智甫很快就恢复镇定,面带和煦微笑,扫视一遍帐内所有对他露出或是戏谑或是凶恶面孔的猰颜诸将,傲然大笑道:“可以啊,你们猰颜人如果不怕死不惜死的话,尽管来啊,对了,白杨河一战中,我们一共缴获四百五十多面百骑长将旗,五十八面千骑长将旗,二十一面翕侯将旗,三面万骑长将旗,一面王旗,我家大都护说了,可以全部送还给你们,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们真有那么多兵器甲胄来武装,有那么多的粮草来养活,跟我们安西汉人人数一样多的军队。”
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民族和国家的军队中,军旗绝对是神圣不可侵犯之物,因为那代表着这支军队的光辉历史,就像记载祖先的家谱一样,哪怕毁弃,也是绝对不允许被敌人给缴获的,现在这安西使者竟然敢如此轻慢羞辱猰颜人的军旗,这让许多猰颜莽夫气疯了,有些人竟然敢于在单于面前拔刀叫嚣。
“杀了他,杀了这个无理的汉人!”
“夺回那些旗帜,杀光所有安西汉人,才能洗刷伟大猰颜部落遭受的羞辱。”
“单于,下令吧,再召集军队吧!我们要与安西军血战到底!”
李智甫怡然不惧的看着那些只会挥刀吼叫,却不敢上前一步,结果了他这名口出狂言,无比藐视猰颜部之人。李智甫看出猰颜人色厉内荏的一面,心中无比振奋,底气更足,面上露出淡淡的讥讽之笑。
李智甫出生陇西李氏在安西的分支,是绝对的将门子弟,但他从小体弱多病,根本无法习武,只能习文,童年时多被族中同辈调笑,李智甫一直怀有自卑之心,平时为人低调软弱,一直默默无闻。
而今天在猰颜人的单于大帐内,李智甫却是找回了难得的自信,他想告诉小时候那些学武,已经在安西军中服役的族人,并不是只有刀枪剑戟才能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嘴皮子和头脑中的智慧也是可以的,他李智甫也是能做出一番大事之人。
乌母主单于看到自己特意嘱咐手下悍将营造出的千夫所指的场面,没有吓住那看似软弱可欺的安西使者,反而让这名使者更为从容自信,大感意外之余,又是用威严的声音出声询问。
“听说,皇甫昂嗜杀成性,在白杨河不接受任何投降,将我所有猰颜健儿全部屠戮于河水中,使白杨河为之不流,他如此胆大妄为,肆意屠戮,难道就不怕我猰颜的报复吗?”
李智甫摇头轻笑道:“不怕,我大都护说,只有死了的胡虏才是好胡虏,而且你们也根本无法报复我们,因为你们力不从心。”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真是一名普通老头,会永远和善仁慈,经得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告诉你,我是猰颜之主,是一动怒就伏尸数万的乌母主单于。”乌母主单于有些动怒了,语气渐渐开始森寒。
李智甫不卑不亢,直视乌母主单于浑浊但依然凶光大放的双眼,平静说道:“你是猰颜之主,是统治曳落草原,北庭都护府和大半河西走廊,领民千万,拥有带甲之士数十万的乌母主单于,你和你的猰颜部落是强盛辉煌的,但并不是无敌的。”
“如果,你非常不智的出于报仇或是愤怒等原因,真集结全部落的军队,要与我安西不死不休,那么即便我安西失败,也会狠狠从你们身上咬下一大块肉,到时候,我们汉人即便已经因为保卫家园而粉骨碎身了,但孤注一掷损失惨重的你们猰颜人,也是离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到那时在与安西的战争中流干最后一滴血的你们,就如草原上倒地奄奄一息的肥硕野牛,所有豺狼虎豹都会从你们身上咬一口,首先是你们的世仇坚昆人,然后是你们背叛了的原主子黄金家族所领导的太鲁部,最后的最后,也许连一直臣服于你们的高原诸部,也会按捺不住上来狠狠咬一口,你们会被这些凶恶的豺狼虎豹,一口一口的蚕食干净,步我们安西人的后尘,被亡国灭种,成为守不住基业的不肖子孙,无颜在地府中见自己的先祖。”
“请不要怀疑我们统帅皇甫昂的领兵作战的能力,还有我们安西军人的血性和安西之民的同仇敌忾的气节,如果你们敢来,我们即便是失败,也会倾尽所有再制造出两个白杨河那样的大胜,杀得你们猰颜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智甫带有强烈怨毒诅咒之意的话,让在场的所有猰颜人都是毛骨悚然,仿佛一睁开眼,那由自己族人组成尸山血海,便已然浮现在自己眼前,很长时间,竟无一人再出来反对议和,或是反驳李智甫的狂妄放肆之语。
“说出皇甫昂的条件和提议吧,你说得对年轻人,虽然我现在心中充满对杀死我兄弟,覆灭我大军的皇甫昂和安西军的仇恨,但我绝不会被这些仇恨蒙蔽住双眼,拿整个部落来为我的仇恨来陪葬的,所以结束这场战争吧!”乌母主单于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之人,既然皇甫昂已经看透猰颜部的虚实,那么再恫吓恐吓都完全没有必要了,所以乌母主单于选择直接摊牌。
李智甫心中终于常舒一口气,双手握拳,依然平静说道:“既然我们谁都无法承认自己是失败方,那么我们不签订和平协定,而是停战协定,我安西与你猰颜停战两年,你方可用财物和战马,赎买你方阵亡将士的尸体,还有缴获的各种旗帜印信,你方撤军后,要与我方恢复贸易,保证丝绸之路畅通……”
听完李智甫说得一大堆谁也占不到便宜的公平停战条款后,乌母主单于基本在心中全部认同了这停战协议,临到末了他却突然开口道:“停战两年,那么两年后呢?”
李智甫一听这话,立刻收起自己喋喋不休之语,立刻昂首挺胸傲然道:“我家大都护说了,就停战两年,两年之后,我们各凭本事,不是你在龟兹砍下他的头颅,那么就是他冲进你的单于王帐削下你的首级,我们不死不休!”
“好!好!好!好一个各凭本事,好一个不死不休,我就等他皇甫昂两年,到时候我必入龟兹,亲手取下他的头颅。”乌母主单于听到李智甫学着皇甫昂的语气神态说出的话,感受到里面的冲天豪情,不禁也是感同身受,站起身来,傲然大笑。
虽然是生死仇敌,但此时此刻,乌母主单于无比欣赏那名叫皇甫昂的汉人,恨不得亲自与其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