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以往并不会把北望之志挂在嘴上,那是因为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用,别人根本不会理解。
长久以来北人对于南人的蔑视,并不仅仅只是地域歧视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政治打压和迫害。所谓三人成虎、曾参杀人,当所有人都说吴人不行,乃至于成为一种常态,长久以渐,会让吴人自己都生出自卑感,没有了进取心。
沈哲子的老爹沈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哪怕桀骜不驯,一叛再叛,但最大追求就是割据一方,从未想过窃大统而自居。这个过程,就像是熬鹰,再桀骜的民风,也被驯化成为只能乡中逞威。
说到北伐,便直接言死吴人不可用,从道义上加以蔑视,这是不可取,根本就不考虑吴人这种心理的成因。而这种心理也不是不能破除,当吴人门户成长到沈家这种程度,想要再进一步,摆在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北伐建功!
所以沈哲子如今再言道北伐,最起码在围绕他家门户的这个政治圈子里,已经成了一个日趋明朗的选择。
贺隰感慨过之后,便又对沈哲子说道:“今次北来,临行前你父便有叮嘱,维周你大志远途,不可陋规相束。无论你再望何方,吴中父老、物用都是你最强后盾,且疾行,毋作顾盼迟疑!”
听到贺隰转述老爹的话,沈哲子心内也是思绪万千,转身面向吴中方向深揖而拜。
老爹这个人,说实话道德素养并不高,乃是这个年代典型的吴人寒门心理,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典型的乱臣贼子。但唯独对于沈哲子的信任和支持,那种毫无保留的给与和包容,是沈哲子能够在这个世道里纵横的最大依仗!
沈充对儿子的支持不是空话,钱粮的注输一直在持续不曾间断,而贺隰今次北上,也带来了大量这几年沈充在东南之地所发掘出的许多可用之才。比如会稽魏氏他的表兄魏顗,还有许多东扬军当中涌现出来的年轻将领,可谓文武兼备。
贺隰将这些随行的吴中年轻俊彦们一一引见给沈哲子,对于这些人的到来,沈哲子也是极为高兴。他如今在台**职,除了增加自己这一方的政治凝聚力之外,也是在着手构架一个由自己掌握,独立于台城体系之外的军事动员系统。
这些年轻人能够得到老爹的认可,那么就意味着最起码是值得信任的。而沈哲子要做的,便是依照他们各自的能力,逐步将人安插在各宫寺官署之内。分开来看,他们可能只是一个卑职浊流,可一旦串成一条线,便可以成为一个高效率的动员组织。
一行人在江边逗留些时间,将一部分随员安排在了左近沈家闲置的庄园内,沈哲子则陪着贺隰入都。
沈牧那小子也不知与他丈人和娘子谈了什么,下船后便是傻乐,亲自驾车载着家眷跟在沈哲子他们后面。
倒是沈云那小子一脸神秘的来向沈哲子汇报:“贺家丈人只是埋怨二兄职卑性躁,才有太多浪行……”
沈哲子听到这汇报便是一笑,埋怨归埋怨,果然还是一家人,沈牧这丈人是在给女婿要官呢。
对于这一点,倒也没有多少可说的。家里之所以这大半年将沈牧按在都内工地上,就是为了打磨其性子,同时也为日后显用做铺垫,欲扬先抑。
其实对于沈牧下一步的任用,沈哲子也早已经考虑好了,暂时先守备石头城将品阶提起来,下一步便是去庾怿的豫州,为沈哲子打一个前站,与杜赫在江北一起给沈哲子占下一个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沈哲子便是陪着贺隰在都内逐家拜访。贺家早年虽然也显于都内,但十多年过去了贺隰未履京畿,许多关系也都变浅搁置起来了,需要重新拾起来。
重阳过后不久,贺隰便正式入职。正好苑内皇太后有召,沈哲子索性陪着贺隰一同前去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