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也下了土台,各营兵长率领兵卒充入前阵,收治伤员,翻墙清理遗在阵前的箭矢。然而正在此时,对方军中骑阵复又陡然驰出,双方又是一轮箭雨交锋。
于此同时,涂水上游弋舟船来报,敌阵后营正放木江上,开始泅渡。稍得平静的营垒内复又活跃起来,早已经待战的胜武军田景率众登船疾驶而上,半渡击之!
然而这一次敌军尤其顽强,顶着箭雨泅渡过半,几乎攀上了船舷,还是在沈云率援夹击之下,才打退了这一轮的泅渡。
艰难的一天!战斗忽而打响,忽而停顿。因为摆出了一个防守阵型,这一整天的战斗节奏始终在对方掌握中,或是前方刀盾冲阵,或是骑阵猛烈冲锋,又有泅渡,间以侧翼出击。沈哲子所部始终处于被动,虽然得益于提前准备充分,战阵未有大损,但这一整天防守下来,从兵长到士卒都是大感疲乏。
夜幕降临后,这一整天的战斗消耗也初步整理出来,消耗最大的便是箭矢,为了避免短兵相接,唯以弓弩压制,这一整天便消耗了足足三万多支箭!而让人无语的是,消耗最大的反而不是顶在前阵的路永军,而是负责江面牵制的胜武军新卒。
这些兵卒们今天的表现倒是不错,最起码没有乱,凡有策应狙击俱都完成。但箭矢却不要钱一般的任意喷洒,今日上阵两千人,平均每人发矢五支以上。
晚间诸将碰面,这一个统计摆在案上,诸将都是无语。新兵就算高素质,士气旺,但不得不承认,在战斗节奏的把握上,较之老卒远甚。每每一分之撩拨,便要回以十分之反击,结果到了傍晚,一个个疲不胜甲!
面对胡润、沈云等人,沈哲子也不客气,直斥面上,同时给路永军极大褒扬,所部甲士俱计一甲功。甲功也是甲田令的延伸,一甲功便是甲士寄食一年之俸,虽然眼下淮右尚无屯田,但历阳已经颇有规模。得胜即食,不拖不欠!
起先求战之心甚切,结果真的战斗起来,反而是自己所部表现不佳。胡润、沈云等人心情恶劣可想而知,当即又要请战夜袭。沈哲子略一沉吟便也同意,与黄权所部一日对抗,可谓给他们上了生动一课,而黄权还仅仅只是羯胡一旅偏师而已,来日北上中原,战斗烈度之大可想而知。
如今他们被打得一味枯守,战果如何且不论,最起码士气便难保持长旺。占据水路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如果能在这上面争取到一点主动,也是一桩好事。
夜食不久,胡润等人还在点兵准备袭营,对面军阵忽然又有异动。万千火把齐举,竟是要直接进行夜战!
“夜袭照旧!”
面对胡润慌忙前来的请示,沈哲子稍加思忖便决定道,不独如此,原本准备的兵力又翻一倍。
经过白天的战斗,他承认自己在军阵对攻方面确是不如黄权这种久战悍将,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羯奴兵悍勇不假,但却绝对不是什么天兵天将,弃守合肥穷奔涂中,对体力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消耗,绝难保证充足的战斗力可以支持昼夜不断的高强度战斗。
果然,胡润所部出发不久,路永便使人来报,前阵乃是佯攻。但也不忘提醒沈哲子,佯攻也能随时转为实攻,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沈哲子仍是率援在第一道阵线后待援,果然又是一夜虚虚实实!
晨光破晓,羯奴后阵突然烟火蹿天而起!原本退后整顿的羯胡阵营突然躁动起来,人马大哗!
“骑兵上鞍被甲,准备出击!”
沈哲子远眺片刻,而后便迅速下令。早已待命多时,早已经急不可耐的沈牧得令之后,即刻传令所部,于营内牵马列阵!
而沈哲子也跃下了土台,扯掉身上板甲,示意亲卫捧来鳞甲披挂,准备一同出击!
“使君……”
从第一阵线撤下的路永匆匆赶来,眼见沈哲子已经翻身上马,上前握住缰绳疾声道:“末将请乞随军出击!”
沈哲子自然明白路永在担心羯奴是故作诱敌,只是不好公然违逆主将决定。但他闻声后只是俯身拍拍路永手背,笑语道:“路将军昼夜鏖战,劳苦实多!谨守营垒,待胜师回旋!”
他不会盲目自信,也不会一味夸大对手,黄权本是劳师远奔,诚然出乎他的预料,但想必在这里遇到他肯定也是出乎其人预料。虽然这昼夜苦战看似都是羯胡掌握主动,一直在掌握战斗节奏猛攻,但是劳师频攻也说明一个问题,黄权已经懵了!
昼夜鏖战,黄权投入兵力已有数千,如果在此刻还能摆出一个故作纷乱的诱敌之阵,乱中有序,那么其人已经不是善战,简直就是一个光环加身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