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呼声,辛宾双肩已是一颤,待到转头望去,便见不远处墙角下正站立一个朝思暮想人影,心内顿时充满惊喜,忍不住便迈出几步,不过看到身畔胡卒们俱好奇往来,这才按捺住心情,故作平淡行过去作闲语几句,仿佛真是旧识重逢几声寒暄,其实已经暗语约定再会。
入夜时分,趁着起夜之际,辛宾快速冲入府内一间不起眼的偏室,见钱凤正在室内笑望着他,已是纳头便拜,心中自有千言,但在这重逢时刻,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见到辛宾之后,钱凤也是喜悦得很,但他历经大喜大悲,自制力要比辛宾强得多,手抚辛宾发顶拍拍,示意坐到近畔,开口时语调已经恢复平稳:“今日偶观子重姿态,想必已是立稳,如此我就放心了。”
辛宾也赶紧收敛情绪,快速将分别之后种种一一道来,同时在针对祖约方面,也增添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待到辛宾讲完,钱凤便也将自己经历讲述一遍,忍不住感慨道:“子重也已自立,此行可谓天眷深厚,虽然是不乏波折,但三路俱存,可谓幸甚。”
“祖士少其人北来事迹,我在刘公府中也略有耳闻。季龙悖于人情之禽兽,娈幸祖约幼子,观其父子相仇以之为乐,其人虽可叹,却难悯,自绝于世,如今在季龙府上,也是暂得保全。”
钱凤在刘隗府上,待遇自然要比辛宾好得多,因此所获得的讯息也要充分得多,对于祖约的处境了解更多。
辛宾尚在感慨钱先生果非俗流,形容虽毁但却才大难掩,居然被此乡人家招作婿子,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待见钱凤言道正事,忙不迭说道:“祖氏心迹如何,仆尚难度,但观其人府中境遇,季龙应是急求于外。”
钱凤点点头,也分享自己所得:“刘公恶于季龙,正因此事。早前赵主有召,刘公力举大雅,所以罪于季龙,受虐于门户之内。”
“这石虎如此暴虐行事,难道就不怕获罪于赵主?”
辛宾诧异问道。
“本就是僭制悖逆家门,又有什么君父人伦可言。季龙势大,已成昔年刘元海麾下之世龙,若是穷争强阻,必有阋墙惨事。早前程遐来见,我劝刘公言推大雅,如今看来,季龙强势仍要远于我所估量。”
钱凤讲到这里,神态倒无多少鄙夷,只是就事论事,他自己本身便是江东逆贼,倒也没资格去贬斥旁人悖逆。
“如先生此言,那季龙远行将成定局?这对驸马可非善事啊……”
辛宾忧心忡忡道。
“年来必有征伐,倒也无谓何人主持。季龙也罢,大雅也罢,强寇难免,江东之局必有困缩。不过我等倒也不必为驸马担忧,他之料事远胜你我,既然敢于跃进,应是不惧北虏南向。”
钱凤对沈哲子倒是极具信心,不过也并不打算就什么都不做:“如今你我,仍是言微,难阻大事,倒也不必劳心过甚。子重所言,祖士少忍辱求存,必有异志。来日不妨稍作暗示,刘公这里,未必不能相助季龙。”
“他二人穷途奔北,境遇俱是不堪,一旦性命无忧,则必归心炽热。寻常并无机会,今次赵主欲大兵南掠,则是二者良机,引寇于南,重归故镇,一雪前耻也是可期。眼下赵主所困,无非是择大雅还是季龙,若择大雅,季龙必忧,将成抵心之患。若择季龙,则奴必更加难制,家国或将易主。”
钱凤快速分析道:“祖士少眼下以言少进,深恐季龙不能南行。子重归去可进言,请谏季龙稍作出行以避赵主另遣,若是季龙被遣别处,祖氏之谋必将落空!”
钱凤的思路很清楚,羯胡向南用兵不是他们能够阻止的,眼下石季龙、石大雅相执不下,久拖必将成患。这一点石勒肯定很清楚,所以这一场争执不会持续太久,肯定很快就会有结果。
结果无论是哪一个,对南面而言都不是好消息,如果石虎暂时离都,让争执气氛稍缓,石勒又会投鼠忌器,不敢直接任命其子。只要能拖一天,南面的备战就会周全一分。
至于祖约能不能说动石虎,就要看其人自己努力。毕竟祖约有什么谋算,都是寄托在石虎将要主持南征的基础上。如果赵主和稀泥将石虎遣往别处掌军,祖约再想南归也无可能,而且对石虎的重要性也会大大降低。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无非一战而已。说实话,钱凤对这一战也是不乏期待,沈哲子此战若能稳住不败,必将名震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