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夫冲在最前方,控缰引弦,默算彼此距离,眼中已无多少张狂,更多都是嗜血的冷静。他自有张狂的资格,临阵勇战,哪怕国中尽由国人所组成的中军老营户都少有人能比得上他的骁勇。
近了……
索夫心中默念,同时胸腹已经畜力,准备几息之后便下令放箭。轻骑对冲,这第一轮对射时机至关重要,若是早了,箭矢未达便落,若是晚了,对方箭雨已经抢先覆盖。而且距离快速拉近,根本就没有再射第二轮的机会,所以很多时候,第一轮的较量便能决定胜负偏向!
索夫在军中向来有陷阵勇卒之名,就是对这种时机的把握,禀赋近乎天授,往往第一个率队冲入敌阵中抢战厮杀。所以哪怕对方人数远胜己方,索夫也并不胆怯惊惧。
就在此刻!
几息之后,索夫眸子骤然一亮,刚待要奋声大吼,然而眸子却骤然激凸,只见对面数点乌星寒芒陡然刺入视野,倏忽即至眼前,与此同时,往常在他听来分外悦耳的破空锐声此时却带着夺命气息骤然冲击耳膜!
这么快?
索夫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疾伏于马背,脑后风凉,羽箭擦背而过,身后则响起一声骤响骤止的惨叫。
“侧出!”
不必再去抬头看,单凭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索夫也能猜到对方抢发一轮箭矢后,此刻必然已经从容以弓换成刀枪,向此扑杀来。于是他蓦地勒转马首,率先往侧翼疾行,避开直当锋芒。
第一轮的箭射,命中者不过十之二三,且真正直中要害毙敌落马的不过区区三四个,但却将奴众气势迎头击倒。虽然这个距离还能再发一箭,但萧元东也不再贪此,垂手将弓挂在鞍上,顺手摸起长矛,两臂一抖,直刺入前。
然而对面奴众也确是反应敏捷,两军对撞之前,蓦地转向侧方,避开锐气正盛的淮南军。当萧元东察觉,继而勒马反追时,那锐猛惯性已经将他们带的落在了对方身后。
“追击!”
萧元东低吼一声,再次以矛换弓,于后频频引射。敌方后阵者几人,纷纷中箭落马。
“该死的南虏!”
耳边听到后方兵众落马声,索夫已是恨得牙关错咬,但却不敢回望。对方弓矢太盛,一旦被从后追击,那除了尽力前冲以求甩开脱战之外,稍有停顿都是等死。
然而当他们冲上早前南虏所在高岗时,却见对面烟尘中正有另一队游骑向此飞奔而来。
“奸恶南贼,早有伏兵!”
索夫已是目眦尽裂,口中发出近乎绝望的咆哮,脑海中更是业已一片空白。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临敌回避的余地,很快胯下战马便被射倒,直接拖着他擦地滚出数丈有余!
当萧元东等人冲上高岗时,奴兵已经尽数被射倒击散,余者兵众还在追击溃卒,谢奕已经好整以暇纵马迎上来,笑语道:“元东,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被奴骑堵在了野地里。幸亏我今次并未行远,才能及时赶来。但此处不过区区几十贼众,也值得你四处告急?”
萧元东这会儿脸色却更不好看,只是沉声道:“奴贼兵长擒杀没有?”
“你这一副早枯少痿模样,难道是心恼我来与你争功?我谢二是这么不讲道义的人?瞧这奴众寥寥几十,兵长无非伍什兵尉而已,若不是急于救你,都不值得我来出手。”
谢奕杀过一次羯奴护军,如今眼界已经极高,没有将军号的奴众在他看来都不过杂草一般,不值一提。
“是你斩杀就是你军功,我难道就不要脸面?”
谢奕若不表现高风亮节,萧元东还没这么羞恼,索性不再理会。
这会儿,正被压在马身下的索夫也被揪出并由奴兵俘虏指认。萧元东见状,脸色更加难看,翻身下马冲上前,飞起一脚直接将其踢翻在地,跨其背上一顿老拳暴击:“你这胡婢共畜奸生恶徒,谢二之箭就较我甘甜?明明该要死在坡下,偏要往此处冲!”
谢奕缓步行来,闻言后不免笑得更加欢畅,待听到奴众交待这奴兵兵长居然连兵尉都不是,便是一脸厌弃姿态,也行上前插脚踹了胡卒脸面几脚,骂道:“一样都是做贼,别人就能做成护军、都督,做成三公方伯,偏你这奴贼可厌,居然连兵尉都做不成!区区一个散卒,偏要急来求死!我是掘了你家祖坟,还是奸了你家老母,何仇何怨,偏要浪行至此耗我气力箭矢!”
听到这喝骂声,就连满心愤懑的萧元东都觉得如此指摘对这奴贼实在有些不公道。人家也不是特意来耗你箭矢,这不是凑巧碰上?
这么一想便觉索然无味,垂头再看那奴贼在他老拳之下已是满脸血沫,几无生息,这才稍有解气,站起身来说道:“是你战获,我不争抢,拎去杀了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横倒在地几无生息的索夫已是两眼激凸,身躯蓦地一挺,神色怨毒的怒视两人,口中咆哮怒辩但却因嘴角都被捶烂而呜咽难成生息:他是奴中翘楚,许多中军老营户都不如他骁勇善战,不能封爵拜将那是因为将主处事不公,又不是他本领不济!这两个南贼实在该死,居然小觑他甚至不屑斩杀!
听到这奴贼呜咽有声,谢奕难免有些好奇,侧耳倾听片刻,才抬头望向萧元东:“这奴贼在说什么?”
“自是高赞谢将军英武豪迈,贺你名下再计盛功。”
萧元东没好气回答一声。
谢奕闻言后呵呵一笑:“这前半句确是不错,后半句却不符实。这奴贼恐我弃他,给自己长势罢了。”
说到这里,说到这里,似乎不做些什么不足彰显自己的豪迈,他抽出刀刃直接斩掉这奴兵两根拇指,摆手道:“似你这种卑奴,不配血污我的宝刀,不过既然遇见,总要留下些许印记……”
“唉!我怎么今日才想到如此妙计,以往擒获贼奴兵长,多有卑职散卒,杀之无益,纵之可惜。若早想到斩下他们拇指不能持刃,又留下一条奴命,日后四处宣扬我这威名,奴将皆以战我为幸,何必再浪费时间去寻奴骂阵。唉,若不是杀奴心切,我怎么会学你们这一类将卒为此骂阵粗鄙行径。”
谢奕讲到这里已经眉飞色舞,然而萧元东却一脸鄙夷的行开,彼此便是损友,倒也不必再谢驰援之谊。
待到返回密林中,看到乡民们在刘迪的约束下未有崩散姿态,萧元东心情才有转好,也更加深了要将刘迪引入自己军中的想法。
谢奕也从后方行来,看到林中这千数丁口,这才明白萧元东为何被几十奴骑所困,继而又笑道:“我道元东你因何不惜小功,原来这里已经不乏获丁。”
萧元东闻言后忿忿道:“我所部只是战马太缺,困于骑少,否则怎么可能功落你们这些俗流。”
“将军若患缺马,小民正知何处可取,愿助将军成事,以报活命之恩!”
旁侧刘迪听到萧元东的话,突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听到此言,萧元东与谢奕眸子俱是一亮,继而萧元东又脸色一变,指着谢奕对左右说道:“给我将此人逐出十丈之外!”
“萧元东,你还有无道义!我是舍命奔波来此救你……”
谢奕蹬着腿骂声连连,还是被架起两臂丢出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