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毁掉了王轻候谋划这许多年的盘算,亲手,毁掉了朔方城几代人的努力,亲手,倾覆了唾手可得的改天换地。
她明知那时,并非攻殷的好时机,她没有告诉王轻候。
她明知卢辞有信提醒王轻候,定要提防殷王尚有后手,她没有告诉王轻侯。
她明知这一战事关天下,事关未来,事关诸多人生死,她没有告诉王轻候。
她眼睁睁地看着王轻候与王启尧兄弟二人,瞒天过海地同时夹击殷朝内庭,与殷王拼得天崩地裂,玉石俱焚。
眼睁睁看着那么骄傲矜贵的王家小公子,在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之际,被当头一棒,打落深渊,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眼睁睁看着,煮天下为锅,焚万人为火,煎熬苍生,蒸腾孽障。
果然,世间无人算得过神枢。
不论这个神枢,是奚若洲,还是方觉浅。
自此事后,方觉浅,众叛亲离。
王轻候与孟书君的北境大军损失惨重,白执书重伤不愈。
王启尧与江公的南疆人马兵败如山倒,志气一蹶不振。
殷王虽准备充分,仍未算到王轻候与王启尧两兄弟在分崩离析之际,依旧联手,默契夹击,殷朝大军死伤无数。
牧嵬战死沙场,尸骨难全。
越清古断左臂,苟延残喘。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一声自己赢了。
方觉浅未亲临战场,却也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番血雨腥风,惨烈厮杀。知道万马齐鸣,万人同悲的人间炼狱是怎样的让人不忍卒视。
她这个本该仁爱世间苍生的神枢,造就了这场滔天浩劫。
就像奚若洲对方觉浅说过的,那时开战,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时机不对行事,总有差池。
越清古空荡荡着一截袖管,脸上有青色的胡茬,眼底里难言的悲凉,他看着方觉浅:“我自是知道你行事不拘一格,但为何如此?”
方觉浅只能回以沉默。
“我认识的那个方觉浅,虽然残酷嗜杀,但恩怨分明,是非清白,可眼前的这位神枢尊者,却让我想不明白了,你要的,是这天下彻底毁掉吗?”
“方觉浅,如果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是神枢想要的,那你得到了。”
方觉浅抬起眼看着他,也看着那一管随风摆动的袖子,翕合双唇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声气。
就连孟书君,也觉得她难以理解,连阴毒不输王轻候的孟书君,也觉得方觉浅这局棋,太过残忍。
她毁掉了太多人的努力和心血。
而方觉浅只是独坐在房中,望着外面的飞雪如絮,她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有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来看她,站在门口瞧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
“宁前辈。”
“小丫头,你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呀。”
“你就真的心甘沦为,奚若洲的一颗棋?”
“这已经不是他的棋局了,是我的。”
“我刚从巫族回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太残忍了,对天下,对自己,都太残忍了。”
宁知闲看着平静得如同枯寂的方觉浅,她觉得,她看到的不是方觉浅,是神枢。一如多年前,那个拒绝了自己,让自己一等就是五十余年的,神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