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正欲战死,公子何以降之!
何以降之!
“卢辞?”王轻候见他不动,神色有异,唤了一声。
“小公子?”
卢辞声音沙哑,眼眶通红,挟恨带疑,几欲痛哭。
“王轻候,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做糖醋小排好不好?”方觉浅小声说。
“好啊,等着为夫。”王轻候却像是真的放下了一样,笑语晏晏地哄着方觉浅。
方觉浅等王轻候走远,向卢辞点点头问好:“卢大人,煮一壶热茶吧?”
卢辞却是挪不动寸步,他觉得,他被背叛了。
他这几十年的努力和坚持,被背叛,被辜负,被埋葬了。
如果小公子弃了王位,也就弃了他们这些人,这样的感觉,令他备觉痛苦。
方觉浅低头轻叹一口气,有些倦意涌上来,扶着走廊栏杆坐下。
“卢辞,你知道你家小公子,想要的是什么吗?”方觉浅轻声问。
“当然。”
“是什么?”
“是摧毁神殿,推翻殷朝,更是新王!”
“你说得对,但不全对。”方觉浅让卢辞坐下,闭上了眼睛,像是沉入了一场长达十数年的梦里。
那场梦是个恶梦,满是陷阱和泥泞,充满了背叛与绝望,还有被命运诅咒的不能逃脱和被迫前行。
所有人浮浮沉沉,苦苦挣扎,到不了彼岸。卢辞坐在方觉浅对面,听她娓娓道来,“你家小公子,是要摧毁神殿,但不是一把火将神殿烧掉,将神殿的人杀尽那么简单,他要的是将神殿旧习粉碎,将那些愚昧虚妄打
破,告诉世人,人定胜天,与其以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祭祀神明,不如靠自己努力拼搏,这是他的信任和坚持。”“他也的确要推翻殷朝,但不是为了那把椅子,不是为了成为君王,君王只是这一切的一个具象,他要推倒的是殷朝的暴政,是那些沉疴旧疾,是压迫着百姓的滑稽条令,
是他们始终与神殿相依相存的扭曲荒诞关系。”“他一直想成为君王,不是因为他对权力的贪图,对天下的欲望,是他觉得,只有他,才能改天换地,才能带来新的气象和未来。要做到重开天地,做到破旧革新,做到制
定这世间新的规则,树立新的信仰,做到斩断与旧世界的一切纽带,只有成为王,方才可行。”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成王成帝的原因,也是他可以为之忍辱负重,背尽天下恶名的原因。”“我们总是说,朔方城的小公子,为人阴冷恶毒,刻薄无情,忘恩负义,十足小人。你以为,要让他扮一个温润如玉,宽容仁慈的浊世公子,很难吗?别人或许不了解王轻候,你卢辞会不了解吗?但若每个人都是浊世公子,谁来投身污秽,斩破黑暗?谁都站在干岸上满口仁义道德,谁来制恶?那个时候的神殿和殷朝,是温润如玉的公子们
,书生们,可以击溃的吗?”“要比恶更恶,比暴力更暴力,才能一拳粉碎他们。所以你的小公子,从来没想过要让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更没有想过,要在身前死后,留下一个多么光辉的形象供
世人敬仰,他要的,只是新的秩序,新的规矩,新的世界。”
“号令天下,九五至尊,真龙天子这些东西,他哪里会稀罕?”
“是因为,必须有这些东西,他才能真正地得偿所愿,实现抱负,他才要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本身,于他并无任何意义。”
“龙椅也好,龙袍也好,帝王冕也罢,都只是他完成梦想的工具,他为之奋斗努力的,从来不是这些。”
“区区一个王座,像你家小公子这么傲慢的人,哪里看得上?”
“卢辞啊,如果他只是一个想要王座,想要天下的人,你以为,我堂堂一个神枢,会逆天而行,篡改天命,自殒神殿吗?”“你不会这样轻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