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他才出离愤怒,才无法镇定。
他并不怪任何人,只恨自己竟然如此无能,堂堂的一国之主,保不住自己的妹妹,更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脑中浮现出自己的母后临终前憔悴,在他眼中却依旧绝美得无可比拟的面容。他的心忽然抽痛得如如同被刀用力刺穿。
难道……他又要再一次失去她了吗?
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却依旧无法改变结局?为什么会这样?
看出沙摩多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楚倾娆知道他的方寸彻底乱了。实则每个人都是如此,无论看起来再坚强,心中都存在着那么一块软肋,一处净土。一旦触碰,所有的伪装便会轰然崩塌。
沙摩多真正的软肋是什么,楚倾娆心中很清楚。
并不是她。
他一直以来,只是将她当做了那个人的替身而已。
然而这个时候,若不及时制止,被触动了心结的沙摩多,很可能会在众人面前失去仪态,这对于一个需要时刻保持沉稳的上位者而言,是十分致命的。
楚倾娆灵机一动,忽然痛乎一声,用手捂住腹部,整个人瘫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一惊,坐着的都站了起来,站着的更是往前走了一步,面露仓皇。牙帐内一时间十分嘈杂。
“我……我好像要生了!”颤抖着声音道,楚倾娆道,与此同时抬起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看向沙摩多,道,“可汗……可汗能陪着我吗!”
动静之下,沙摩多骤然从回忆中抽离,清醒过来。比起自己的痛心,他更明白,此刻自己需要做的,是用最快的速度配合面前的女子演一出戏。
她很清楚,假怀孕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他就更保不住她了。
虽然她一旦“生了”,离开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她这是在逼他,逼他认清事实,接受她的决定。
心依旧是痛得,沙摩多却也只能无奈地弯下要,打横抱起面前的女子,一面大步朝外面走,一面做出慌乱的样子,让人传医生过来。
……
楚倾娆自然是没有“生”的,毕竟沙摩多还没能来得及准备好一个初生的婴孩,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故而此时此刻,在旁人眼中,是可汗正在安抚动了胎气的王妃。然而实际上,蒙古包内又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楚倾娆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腹部因为塞了两个软枕而显得格外高挺。经过刚才的慌乱,她的头发稍稍有些凌乱,散落在了鬓边。
沙摩多坐在床头,沉默地和她对视了许久,相顾无言。迟疑着,终还是伸出手去,替她将那乱发撩开,别在了耳后。
做完这些,他并没有很快收回手去,动作在原地顿许久,忽然张开双臂,把面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楚倾娆并没有抗拒,只是静静地倚在他的肩头,道:“其实科沁偷偷替代我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顿了顿,又道,“或者,你连她为什么这么做,都知道。”
仔细想想,以沙摩多的性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科沁送走谈何容易?若非是有意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可能毫无觉察?
沙摩多闻言很平静,仿佛早知道她能猜得到一般。
此时此刻,他已经从失态边缘走出,恢复到一贯的沉稳安定,仿佛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缓缓地,他点了点头,然而及至开了口,声音里却又透出了一丝压抑着的痛苦。
“我知道,没有阻止,就是默许。”他道。
原因他没有再说,若是说出来,恐怕又是一次会被拒绝的告白。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他觉得比起科沁,楚倾娆要更为重要。他说过,为了留住她,自己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实际上,这“一切代价”中,也包括科沁。
正因如此,他在看到科沁的断指之后,才会又怒又痛。痛,为科沁;怒,却是自责。
因为他十分自私地在二人之间做了选择。想要保住一个,就必须得狠下心来,舍弃另一个。
楚倾娆也明白他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沉默半晌,她低声问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对我的感情……真的是因为我这个人么?”
觉察到沙摩多身体微微一僵,她心中明白,对方也许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意识到过,却从未正面面对过。
那么今天,她会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只有如此,她才能安心的离开,让他无牵无挂地放她离开。
否则,他会一直沉湎在过去之中,走不出来。
于是顿了顿,她斟酌着字句,又道:“其实,你只是心里一直放不开我的母亲,才会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吧。”
虽然同为萧氏的女儿,但显然比起从小就生活在草原上的科沁,楚倾娆的方方面面,都要同她的母亲更为相似。
楚倾娆向来不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爱,那么在她看来,症结就在这里了。
而沙摩多闻言,身子再度一僵。他放开楚倾娆,隔着极近的距离,正视了她的双目。
眯起琥珀色的眼眸,缓缓地他问:“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