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程头欲言又止,此刻完全不敢和苏康生对视。
“还愣着干嘛,快去快回。”苏康生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朋友能这么大手笔借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他心里其实并不糊涂,以前从老程头闪烁其词的言语中便发觉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他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只不过此时骑虎难下,实在不行,他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直接挨家挨户的去求了。
“老程,给我去倒碗开水来,你们是这么待客的?”
该吓的也吓了,撒出去的网也该收回去了,老程头知道此时吴知府后半截的话多半非常精彩,他踟蹰在原地,很想听一听接下来会是一种什么结局,只不过实在不忍心看着老爷继续这么失魂落魄下去,他急遽的退了出去。
“我这个大人都亲自上门了,你难道没看出我这么做的用意?”
苏康生刚从吴永麟这句话中回过神来,吴永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中取出两块火石,‘砰砰砰’数声后,原本苏康生所背的‘债务’转瞬间被跳动的火焰吞噬殆尽,苏康生此刻完全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也不知道吴永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相比较刚刚的压抑和郁闷,苏康生整个身子如释重负,只不过被对方这么一惊一吓,浑身上下出了一阵冷汗,原本病恹恹的身体也觉得爽利了不少,只不过浑身上下却奇痒无比,他才发觉自己差不多快一个月没洗过澡了,浑身上下都快馊了,此刻他对汤盆的渴望甚至超过了花信年华的漂亮女人,他不由自主的将后背靠在旁边的那根竹竿上,上下左右的在那里蹭来蹭去,松松垮垮的那张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很容易让躲在外面的人听了浮想联翩,苏康生脸上是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吴永麟此刻却有些坐不下去了。他知道苏康生好面子,自己主动提出离开衙署的,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去,即使回去了,也会被昔日的同僚暗地里诋毁一顿,到时候不知道会传出多么难听的话,至于吴永麟主动求他回去,这意义就不同了,证明他苏康生是个可用之才,知府老爷想重新将他请回去,以此说明知府吴檗以前看走了眼,被吴永麟‘花花轿儿人抬人’,他苏康生回去也能挺起脊梁骨获得同僚乃至知府大人不少的青眼和拂照,他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瞥见吴永麟一脸痛苦的样子,苏康生摇得越发得意响亮了。
吴永麟实在被那响声弄得内心发毛,两个大男人在摇床,这让不知道的人听了会怎么想?吴永麟觉得两人之间一来一往的火候也譬解的差不多了,也该‘扯开天窗说亮话’了:“知事你继续回来当,刚刚那些债一笔勾销,就当这些日子照例发的薪俸,你为衙署这些年辛苦了,这段日子就当衙署给你补的假,只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苏康生只听了前半截,没听到最关键的‘薪水’问题这后半截,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抵了吴永麟一句:“你现在把这些押票都烧了,我完全可以概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债务关系,请不请在你,去不去在我。”
“人在做,天在看,东坡先生的后人舍得落下这张脸,我也无话可说,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吴永麟装出气咻咻的准备离开的样子,苏康生此刻真的急了,这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让他从手中就这么从手中溜走了,他旁敲侧击不甘心的当着吴永麟又抱怨了一句:“现在外债是没了,只是两家合成一家后,双方的孩子我都得照应着,一睁眼,看着那些孩子围在我身边,想想都头大。”
“我刚刚已经说了你的薪俸,难道还不满意?”吴永麟颇有深意的瞧了苏康生一眼。
苏康生这才想起吴永麟伸出去的那只手另有深意,他试着问了一句:“一个月的薪俸五两?”
“再想想。”
苏康生记得吴永麟摊出手的时候前后翻了翻,他不由得惊呼到:“二十两?”
“多还是少了?”
“够了够了。”苏康生几乎喜形于色,和他以前微薄的一个月二两,这位老爷一出手就翻了十倍,以他不同流合污的性格,这算是额外的回报吗?
“爹,你看,这身新衣服好不好看?”看着改头换面几乎快认不出来的儿子,苏康生不自觉的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儿子此刻像一截刚刚从水里钻出来的干净莲藕,而自己,连当他身边陪衬的落败荷叶都比不上,他更怕身子上的跳蚤、虱子传染到儿子身上去。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明天给自己弄几副好点的行头,别失了自己的脸面和大人我的脸面,后天正式来衙署画卯,过段日子我再给你透一个好消息,保证你以后每天乐呵呵的。”
吴永麟和澹台玉瓶离开后,苏康生看着吴永麟塞给他的两锭雪花银,心里感慨万千,为了将心里的憋屈一股脑的释放出去,似乎对着整个院子中的人吼着似的:“老程头,给王屠户说一声,让他以后每天给家里送五两肉,苏老爷家以后天天开门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