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公经此一役,觉得庄上非久留之地,周侗大伤未愈,等那些恶人再次杀回来,就凭卢俊义一人恐双拳难敌四手,现有黄永,安道全在一旁帮衬,便起了移庄避难之心,大儿卢俊忠早就有让一家人在大名府团聚之意,得到卢太公送去的一封家书后,立马雇了一队大把式的马车来帮忙搬家,这搬家的事一忙起来,又把卢俊义拜师的事耽搁了,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只有他一个人闷闷不乐。愿意去大名府的庄客,卢太公一一带上,不愿意远行的就近庄客,给予丰厚的家资另谋出路,到车队浩浩荡荡离去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庄客无不挥泪而别,等报复的绿林人杀到时,卢家庄早已人去楼空,那些绿林人气不过,一把火将卢家庄烧成了灰烬。
大名府城是当时黄河北面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她掌控着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把守着宋都的北大门。坚守住大名,就堵塞了敌人南渡黄河的通道。宋仁宗当年采纳了吕夷简的正确主张,于当年五月就把大名府建为都城,定名“北京”。契丹听说宋朝在大名建立了陪都,果然心里胆怯,就打消了这次南侵的念头。于是新建的陪都北京成为宋朝第四个京城,史称北京大名府,既有“外城”,又有“宫城”。外城周长虽然没有唐朝时的80里,但也有48里之多。宫城,周有3里,建设得相当雄伟壮丽。
大名府中间高,四周低,十字大街中心原点似龟背,向四方轻舒缓降。街巷结构严谨,形状规整,主次分明,构成棋盘式方格路网,城楼、牌楼、衙署、书院、庙宇、古宅旧第、教堂等建筑井然有序状若龟壳,构成了丰富的街道对景,形成了优美的视线通廊,整个城市呈现十足的理性和有条不紊的秩序。城南门下有一暗沟通往外河,恰似龟首。
周侗本是练武之人,伤口一路上换了安道全精心调制出来的几幅膏药,早已药到病除,活了过来,只是伤了元气,还需将养数月。黄永看见义兄已无大碍,心下甚慰,周侗现在成了卢家的救命恩人,再想将义兄邀回自己家去,情理上说不过去。这几日和卢家人相处下来,觉得卢家人豪爽义气,绝对是值得将义兄托付给对方的,另外瞧见卢俊义揪然不乐,他这个局外人瞧在眼里,早已知了三分。走到半路,借故有事,便和安道全同行离开,卢家拿出重金酬谢,两人一文未取,便和周侗洒泪而别。
卢家的车队又趱行了三日,才到达大名府,抬眼望去,只见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人物繁华,东西院鼓乐喧天,南北店货财满地,有诗为证:‘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千员猛将统层城,百万黎民居上国。’
到达城门口,卢俊忠早已等候多时,一家人欢欢喜喜,互道旅途衷肠,卢俊忠向周老英雄告福后,便热忱领着老父小弟周侗一行人到早就盘下的一座大宅第住了下来。卢俊忠原本就是开药铺的,每日过府,便送来各类外敷内服的各类名贵药草。周侗深居卢府,半月之间,皮肤渐渐细润红白,饮食也渐渐多了起来。加上卢俊义悉心照顾,约摸一个月后,周侗身体恢复如旧。
这日,正值三九天气,刮着风雪,窗外寒梅怒放,整个院子里飘着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淡香气,让人闻之欲醉,周侗顿时生了赏梅之意,才穿过回廊,甬道,到达后花园的院廊下,只见卢俊义只穿着一件单衣,在雪中练棍,周围雪沫和落梅在棍影中幻化成一道绮丽的红白光影,煞似好看。
“倒也能吃苦,有恒心,可惜耍的都是一些花棍,临阵多半无用。”
卢俊义陡然收棍,知道背后之人除了周老英雄,还能有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卢俊义猛的转身,长棍一撇,膝盖‘扑通’一声在雪地中砸出两个大坑,并接连磕头道:“老英雄,可怜小子一片诚心,收我为徒吧。”
周侗知道这些日子全靠卢俊义父子看护,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心里早已存了负债未还之感,只是史文恭的事让他存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病。便借口推脱道:“老朽垂垂老矣,实在怕误了公子的前程,此事容后再说吧。”
卢俊义暗自生悲,毅然道:“老英雄若不答应,小子再次长跪不起。”
在此两难之际,卢太公从角门走了进来,像和卢俊义商量好似的,撩袍也半跪道:“老英雄定是与我卢家前尘有缘,才让我们今生能铸成这一段奇缘。犬子暂时没闯出莫大的前程,却胸怀大志,且难得心性纯良,柔怀四方,老英雄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就请收下犬子为徒吧。”
周侗这样一来,就万难推辞了,而且他这些日子和卢俊义的相处中,知道这孩子秉性质朴,慷慨豪爽,和临了变阵,将前程看得比名声重要的史文恭判若两人,关键这孩子还是块难得的练武材料。
“起来吧,你我能在此间相遇,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今日我破例收你为徒,为师在你之前收了两位徒弟,一个叫史文恭,一个叫林冲,前者心术险恶,不可交往,后者敦厚老实,堪能信任。他日若有相聚之日,切记为师之言。”
卢俊义内心狂喜,连连磕头道:“徒儿谨遵师傅教诲,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卢太公大喜,让底下的庄客杀了一头猪,宰了一只羊,让穿戴整齐的卢俊义到大厅行拜师之礼。第二日,卢俊义一时高兴昨夜多喝了几杯,比师傅吩咐的时辰晚了一刻来到那处练棍的寒梅园,周侗早已在等在廊檐下,只见对方黑着一张脸,卢俊义心知不妙。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小子贪酒嗜睡,难成大器,也不说师傅不给你机会,如果明天还不准时,我看你我师傅之谊缘尽于此。”周侗也不给卢俊义分辨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卢俊义心下大戚,这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不容易捱到五更,窗外金鸡报晓,月影横斜,雪絮飞舞,反正也睡不下去了,索性穿戴齐整起了床,推开门出去的那一刻,迎面一股寒气逼来,穿着单薄的卢俊义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紧了紧衣襟,提着哨棒朝寒梅圆走去,这一路上除了回廊上那些随风飘摇的风灯,耳边就只剩下那些打呼的声音了,整个院子的人和物都已经沉沉睡去。
刚拐过廊角,鼻子中传来寒梅熟悉的香味时,一道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那不是周侗又能有谁?卢俊义一个箭步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