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挂在墙上那一幅鲤,再看看礼荨菱刚刚画完的,还摆在画板之上的那一幅鲤,这两幅画之间显然有着某条看不见的纽带,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也是因为这样的一条纽带,使得礼荨菱的画进步得如此神速。
礼荨菱的画,脱自陆方青的画,但却依然有着只有她才能画出的成分,那种不完整充满了可塑性,是自己所做不到的。
想起礼荨菱那句回应自己的话,陆方青不得不承认,礼荨菱并不是因为冲动而说出的话,那确确实实,是只有她才能够画出的画。
陆方青沉默,静静的,悄悄的,他离开了这间书房。
没有人知道陆方青来过,礼荨菱也不知道,或许只有那挂在墙上的那尾鲤,还有礼荨菱画中的那尾鲤,才知道吧。
走出礼荨菱的书房,陆方青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不是骄傲,不是欣慰,而是他所不愿意承认的——害怕。
那是只有礼荨菱才能够作出的画,那是自己所作不出的画,甚至他想到了总有一天,他会连自己的画都画不出来,到那个时候……
陆方青停了下来,此时他正好走到了自己书房前那个院子的走廊边上,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今晚的月光非常亮,点点稀星缀着夜空,精致且宁静,陆方青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院子中心,任由月光披肩。
在这月光下,脑海很混乱,但有一幕画面却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十六年前那场大火,自己躺在木屋之外的空地上,睁开朦胧的双眼,挣扎着望去,当时的那道身影,白皙肌肤如雪,可是自己却只能看到那双美丽的小腿,再往上的,一片朦胧,直到她走远,走远,那道身影的轮廓在眼前变得完整,却怎么也都看不清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意识却渐渐模糊,等他再度本来的时候,人不在了,木屋也烧光了。
“小离……”
她是小离,陆方青是这样确信着的,所以这十六年来,他一直在画,一直在找,一直都没有放弃,他想要画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画画为止,画到小离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为止,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很快就再也不能画画的时候,陆方青一阵惊慌,这样一来,自己要怎么去找小离呢?
“咚”的一声,让陆方青的精神一振,他猛地向前走去,走到了那个小小的池子边上,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惊喜地向里面望去,池子里的水很清,从那水面上可以看见明月和稀星的倒影,可是从中却看不到陆方青想要看到的身影。
陆方青颓然地坐在池子边上,抬头看着夜空,嘴角扯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容,一阵风吹来,让他感到了一点点的寒意。
对啊,夜临了,自己去看了礼荨菱的画之后,时间过得真是飞快啊。
这十六年的时间,是不是也是这样快的呢?
原本自己在这十六年里苦苦追寻,总是觉得度日如年,可是只有这一刻才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原来时间在自己的手里,也是如同流沙,自己拼命地去握紧,艰难地去细细数着其中的沙粒,但是事实上却是,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抓牢过。
夜,好静啊,能够听到夜风吹拂的声音,就算明明是那么轻那么细,可是陆方青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叶子互相摇动拍打着,又有几片在这不为人知的夜晚落下,混合着月光,凄清而又美丽,陆方青看到了,形成一个个画面落在了自己的脑海深处,成为有朝一日将会传世的画作,可是这样的场面却还是没有办法让他高兴起来,一幅幅画在他的脑海之中成形,充满了魂,充满了灵,可是现在自己画出来的画,却又分明不是这个模样了。
沉默着,陆方青只是沉默着,感受着凉夜的风,伸出手来,看着落在身上手上的月光,几度握起了手,可是那月光根本就不可能让他握住。
池子里的水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身影,不管他再怎么想像都好,想像终究只是想像而已,就像他现在不管怎么画都好,再好的画终究都只不过是画而已。
陆方青的眼角湿润了,有泪花淌落,在月光中变得晶莹剔透,充满了无尽的哀伤,掉落到了地面上,陆方青轻轻呢喃道:“小离,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