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把身子挺直了些继续说:“这本是皇上获取朝堂权力的一步妙棋,可那幕后人也不傻。他不仅立刻明白了皇上的用意,还推出张道浚那个蠢货当挡箭牌。这就是告诉皇上,此事就此了结。大家都别再继续追究,否则朝堂必乱。
叶首辅见木已成舟,只好答应张道浚为将之事。但却以护得圣驾安全为名,在出京部队人数安排上做了文章。皇上距离京师不过两百华里,用得着安排七千人护驾?这分明是叶首辅告诉皇上,京城之中暗潮涌动水流湍急,此时不宜大动干戈,应该继续等待时机。
皇上何其精明,立刻明白了首辅之意,也来了个顺水推舟。将张道浚这个蠢材调离了京城,把日后的隐患消除。也为回京后进一步梳理朝堂内外,埋下了伏笔。如果老夫预计的没错,后宫会有大事发生。这件事上,皇后错的太过离谱,已经触怒了皇上。”
沈百五精于商道,却并不擅长朝政。听完孙元化的解释后,只觉浑身冷汗淋漓,暗暗乍舌道:朝堂真乃虎穴龙居之地也…
孙元化轻叹一声,扶了扶胡须说:“这件事上,双方暂时打了个平手。但日后,无论那方首先再次提及此事,必定就是你死我活。因为首先提出的一方,肯定掌握了先机。
皇上的回京之路,并不平坦啊。双方都已经剑拔弩张,磨刀霍霍。皇上密诏辽西三员猛将入京,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但老夫还是担心,皇上年轻急躁之下,会乱了分寸。”
话到此处,孙元化脸上变得凝重了许多,随后郑重地拱手说道:“皇上年幼,正是我辈倾力辅佐之时。望百五兄,不忘你我之约定。他日功成名就之时,泛一叶扁舟寄情山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此诗与百五兄共勉。”
沈百五同样郑重的抱拳回礼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说完,两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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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现在没心思想朝堂上的纷争,尔虞我诈的争斗,让他感觉心力交瘁。只有如同自虐的训练,才能让他稍微放松一下心神。
他再次命令卫队戴上头套训练,谁要是敢手下留情,他保证让谁生死两难。于是训练中凶悍无比的皇上遭到了猛烈攻击,不仅脸上再次肿得老高,而且两只手也被钟迅打得脱了力。
鉴于猛如虎令人头疼的照料能力,傅山的嘴巴一天到晚喋喋不休,王婉琳现在还不合适。因此在马车上给自己用热鸡蛋敷脸的事,就只有王允儿这个傻白甜可以做,其余的女子可不行,他不想再莫名其妙的多一个后妃。
对于王允儿,朱由校心里是极为复杂的。因为自己当初鬼使神差地一抓,她将注定成为皇妃。当初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现在变成了一个经常害羞的小媳妇。每每想起这事,朱由校都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朱由校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眼睛看着碧蓝的天空,又瞅了瞅低眉顺眼的王允儿说:“允儿,你说实话,对于入宫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王允儿的脸到脖子,变成了诱人的玫红色,头埋得更低了。她声若细蚊地说:“民女一切都听皇上做主。”
“你真的没有其他想法?比如因为那事,想给朕一个大耳刮子?”
允儿轻轻咬了咬盈润的嘴唇:“皇上,其实民女自打第一次与皇上见面,心里就没了分寸。”
“第一次?额,在你家柴房。朕无意抱了…”话没说完,朱由校嘴里就多了颗鸡蛋。
“皇上,”又羞又恼的声音中,允儿眼神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此等羞人之事,不许再说。再说,我可就…不理你了。”心慌意乱之下,王允儿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话语间也没了尊卑之分。不过这正是朱由校喜欢的。
“这样多好,没了那些束缚,才是真正的你。朕喜欢看到你笑的样子。”朱由校这话说得很诚恳,没有一丝做作。
允儿有着一张后世所谓的校园初恋脸,他是真的喜欢看到允儿的笑容。这总会让他想起当初那个,无忧无虑而又胆大妄为的少年。如今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年轻皮囊,却依然摆脱不了成长的烦恼。而这个烦恼之沉重,常常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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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马车突然一抖,猝不及防的王允儿眼看就要摔出车外,朱由校急忙大手一伸,将她生生拉了回来。马车外突然死一般的寂静。朱由校心中奇怪,扶着车沿往下一看,面如死灰。
车轮下,两个瘦骨嶙峋衣衫破烂的成年男女紧紧相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孩。男女双眼紧闭,面目狰狞,脸色发黑,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小女孩却面容安详,甚至还能看到嘴角的微笑。父母的怀抱,让她感觉到了人世间最后的一丝温暖…
猛如虎黑着脸,上前想把遗体分开,但无论他怎样用力,都无法移动分毫。此时,见他从小女孩的怀抱里,慢慢抽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出来。猛如虎起身找了块破布轻轻一擦,脸上顿时露出了骇人的愤怒表情:“我cnm的西大乘教。”
女孩怀中宁死不愿放手的,正是西大乘教的《销释大乘宝卷》,封面上还有一首偈词:玄妙无生话,丝毫全不挂。参透早明心,撒手无牵挂…
暴怒的猛如虎,将慌乱不知所措的汪文言从马车上一把揪下来,恶狠狠地拖到了尸体边:“这他妈的就是西大乘教?活活饿死人的西大乘教??劳资现在就劈了你!!!”
“你放下!!”朱由校喝止了猛如虎。怀来县那些生前被当做牛马,死后变成厉鬼的辽民。眼前一心求神拜佛只求能过安稳日子,却最终活活饿毙路边的死难者。让他忽然感到肩上似有千斤重担。
这时,负责巡查的钟迅面色沉重地走了过来,小声道:“皇上我们发现,前面不远有不少地窝棚,但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想必他们都是在积雪中冻饿而死,雪化以后才漏了出来。”
朱由校紧紧一抹口鼻,看着周围的士兵道:“你们都看见了吧。如果我们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以后,整个大明都会是这个样子,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传朕命令,把遇难者好好安葬。傅山,你负责记个数,劳资回京后要找人算账。”
朱由校说完,就伸手在马车上拿了把铁锹,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在他拿铁锹的时候,王允儿看到,皇上的眼框边,有一团晶莹在滚动。那是,眼泪…
注1:卫青征讨匈奴,主要采取以战养战的方式。这就是一种文学说法,实际的艰辛与磨难,后人难以想象。朱元璋驱逐蒙元时,徐达常遇春两个闪电战行家,多采取急袭突进。现代人如果想体验整天坐在马鞍上是什么感觉,可以在泥路上骑一天摩托车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