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宾客大惊失色。西陵和南疆的观念稍微有所区别,把双性人视作妖怪魔物的化身,加上晏染本来就来历不明,众人只当这是一个化作人形的妖魔,让玉家的家丁们一拥而上,从洞房里面把还在醉酒不醒的晏染绑了出来,要在院子里活活烧死。
玉花璇冲进火堆里,割断晏染身上的绳索。晏染这时候已经清醒过来,或者也可以说没有清醒,他一步步踏着火堆走出来,手提一把长剑,杀光了玉家十三口人,以及上门参加喜宴的二十几个宾客。
他的武功虽然只能算是平平,要杀这些没有一点武功的普通人,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那天夜里,玉家火光冲天,一身大红喜袍的青年在院子中间提剑而立,剑上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流淌。刚才还在喊打喊杀的玉家众人和宾客,已经变成一地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的尸体,只剩下角落里一个跪坐在地上,脸色死白失魂落魄的少女。
赤红的火光映照着青年阴柔精致,染满鲜血的面容,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红莲业火里走出来的妖魔。
妖魔弃了长剑,在烈火中头也不回地离去,一身红袍艳如染血。
晏染杀了三十几个人,但他手眼通天,在当地官府那里周旋一番,轻而易举地便把玉家的灭门推到了另外一批最近正好也在活动的强盗身上。
至于玉家仅剩下的一个玉花璇,他托了江湖中一位德高望重信得过的武林泰斗照顾她,自己远走中原之外,从此销声匿迹。
玉花璇从此性情大变。十年时间,从一个未出深闺,温婉柔顺的小家碧玉,变成名动江湖,邪肆放纵的魔教教主,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十年间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对玉家人本来就没有感情,晏染灭了她满门,她其实也并没有责怪怨恨之意。她怪的只是,他抛下她一走就是十年,无论她怎么苦苦寻找,他都不肯回来哪怕见她一面。
冬日游,似水云雪落满头。莫是谁家少年不知愁。
这孤寂而绝望的十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他现在回来了,却竟然是回来夺走她仅剩下的记忆?
玉花璇满脸都是泪水,衣衫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她的目光在一点点地迷离涣散,到最后像是断层一样,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茫然。
和晏染有关的记忆……她这十年来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啊,要把这些记忆全部抽干净,等于就是抽走了她的十年人生,怎么可能会不空白,不茫然?
晏染终于看不下去。
他之所以跟进来,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她还记得他时候的最后一面。等她失去了记忆之后,他会送她回中原,她没有理由再来南疆,而他答应过夙沙羽会永远留在伽印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他终于还是看不下去。
在她一片空白的目光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残忍和狠心。那种几乎能把人摧毁的巨大疼痛,他并不比她少半分。
但他并不后悔。
如果他不让夙沙羽抹去她的记忆,直接提出让夙沙羽放她走,夙沙羽肯定不会同意,甚至十有八九会干脆杀了她以绝后患,因为她会一次次找上门来救他。只有她不再记得她,夙沙羽才会放心让她离开,这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只要熬过现在……熬过现在的疼痛就好了。只要她忘记了他,她会过得很好,会比现在幸福百倍。
晏染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正要转过头去不再看玉花璇,突然见她对着他身后的方向,明显是对着另外的人,满脸眼泪,开口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