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越过了她们,直接朝着屋里走去。
一开门,只见沈风斓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正往掌心里倒着。
倒出来一颗龙眼核大的乌黑药丸,她便朝嘴里送去,一面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盏来送药。
宁王心头一紧,大步迈向前去,一下子把她手上的药丸打掉到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
他忙把那小小的瓷瓶拿来,瓶中装满了这种乌黑的药丸,气味有些刺鼻。
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我不肯放你离开,你就用这药自尽是不是?我就如此惹你讨厌,让你片刻都待不下去吗?”
沈风斓愣了愣,看见那颗被打落在地的药丸,乌溜溜地滚到了墙角。
她生怕宁王把整个瓷瓶都打了,伸手便要夺回。
宁王却把手一举,高高地把瓷瓶举了起来,让她够不到。
“殿下误会了,这不是毒药。是我怕殿下要扣下我当人质,所以提早让萧太医准备了药丸,这是保胎的药。”
宁王一愣,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相信沈风斓。
沈风斓眼见够不着那小瓷瓶,反倒把自己累得不轻,丧气地坐了下来。
“殿下小心些,别把我的药瓶子打了。这是萧太医辛辛苦苦配出来的,若没了这药,只怕我的孩儿有危险了。”
宁王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是他太过紧张,见着沈风斓独自在屋里吃药,便以为那是自尽的毒药。
可她一向惜命,怎么会因为些须小事,就要服药自尽呢?
便是为了和轩辕玦的这个孩子,她也不可能这样做。
安全起见,他还是命门外的丫鬟去请了太医,来检查一番这药。
沈风斓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把药瓶子直接打烂。
“想来你也饿了,让他们传晚膳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提议,沈风斓却没有多少怒意,反而颇为高兴。
“好啊,正好我饿了。”
待晚膳传了上来,太医也验过那个小瓶中的药了,宁王便把药瓶还给了她。
两人对坐一处用晚膳,这还是头一遭。
又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不免有些尴尬。
沈风斓却丝毫不觉似的,只挑对腹中孩儿有益的菜吃。
都说怀有身孕的女子饿得快,宁王府没有女眷,更没有人怀胎生子过。
故而这样的话,宁王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却没见过。
而今一见沈风斓的好胃口,才知道是真。
早知如此,他应该早一点传膳才是。
“你……”
他一开口,沈风斓一边吹着小勺里的汤,一边抬头看他。
“你多吃点。”
此时此刻,或许不说话才是最好的。
一开口,便是家国大义,理不清的恩怨情仇。
可他还是开了口。
“你方才说,我要把你扣下当人质,我从未这样想过。只是怕让你离开,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沈风斓喝汤的动作一滞,接着把那汤勺放回了碗中。
“嗯,只是怕如今京中混乱不便,所以随身带着安胎的药。若是有个什么,带着药便带上了定心丸。”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一顿饭用得寂静无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宁王抹了抹唇角,起身道:“你早些歇息,我……”
我字后头,该跟上什么,才能不让沈风斓那么忧心?
难道他要说,我该命人布置起来,夜袭轩辕玦那处的事情了?
不能,他不能说。
沈风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假装不懂的样子,淡淡一笑。
她身在宁王府中,没有宁王的命令,是决计出不去的。
想要给城外示个警都做不到。
好在龙骑营那边接到的深夜出城的命令,他已经知道了,也算有所防备。
至于那些死士……
和他们打交道了这么多次,次次九死一生。
陈墨他们自然长了记性,不会轻易让他们成功。
她细想了几回,心才放回了肚子里,便只顾着把自己照顾好。
肚里那个小的娇气得很,在岭南受了许多委屈,如今大意不得。
“我先走了。”
宁王总算接上了自己的话,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元魁站在院外,看到他朝自己投来的眼神,便一拱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成败,就在今夜!
夜色之中,郊外的龙船灯火通明,兵士们守卫严密。
詹世城在城门底下,已经得了宁王不肯放沈风斓的消息。
“殿下,是不是该启用龙骑营,攻进城去把娘娘救回来?”
蒋烽等一众侍卫,丝毫不比轩辕玦的担心要少。
岭南一行,他们对沈风斓早已是心服口服,拿她当自己的主子一样对待。
跟晋王一样的主子。
现在沈风斓孤身入城,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而自家殿下着急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又安静了下来,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沈风斓落入敌手,不去救她吗?
“不急。”
轩辕玦眉心郁色微结,神态还算镇定。
倘若现在就让龙骑营的人开城门攻进去,时机太早,会让宁王有所防备。
倒不如将计就计,等到宁王让龙骑营出城抓他之时,在顺势反攻京城。
这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
倘若沈风斓在此,她也一定会赞同这个决定的。
“传令下去,让众人好生休养生息。今夜有一场硬仗要打,本王不希望,他们没死在千里迢迢的岭南,反而死在了家门口。”
京城,便是他们的家。
只要今夜一切顺利,他们便可回家了……
“是!”
……
夜色之中,沈风斓安稳地躺在床上,却睁着一双眼。
她甚至怀疑,倘若现在屋里有人,一定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她一向镇定从容,可为着今夜的事,她实在镇定不下来。
细细听着院外的动静,护卫们轻轻在院外走动的脚步声,还有丫鬟在隔间等候吩咐的呼吸声。
她披上了外裳,借着屋外的月光,慢慢坐起了身。
月明星稀,正宜夜间行军。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把小瓷瓶揣进了衣袖之中,又用枕头把床上窝出个人形。
而后她小心地开了柜子,另取出一条丝被,在角落里的贵妃榻上睡下。
这一处照不到月光,正是屋子里头视野的死角。
若是充满赶进来的人,等闲是发现不了她的。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府中的某处喧嚣了起来。
似乎有不少的人马从府中出去,隐约还听见了元魁的声音。
想来便是要派出城的刺客了。
她忽然在黑暗之中睁大了眼,把身形缩成了一团,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元魁带着一众死士,尾随在出城的龙骑营士兵身后。
待见到詹世城带着虎骑营士兵迎上,两方对峙之时,他便带人悄悄潜入了龙船之上。
不出他所料,龙船守卫森严,等闲难以靠近要紧的位置。
他们只能在外缘徐徐图之,设法找到轩辕玦所在的船舱。
元魁虽断了一条胳膊,敏捷的身手还在,他独自进入了船舱之中。
里头像是迷宫一般,隔层无数,不知道哪里随时会走出人来。
他小心翼翼地躲闪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寻找轩辕玦的所在。
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叹息声,从一个船舱中传来。
那间船舱似乎是用作牢房的,上头开了一个可以活动的小口,以便外头的人送饭进去。
元魁不禁大喜。
这船舱之上的犯人,还是女子,不是兰公主还能是谁?
他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小心地握住了门上的锁头。
这船舱外并没有专人看守,锁头也只是一般的锁,想来他们对兰公主的看守并不严。
也是,要是真的恨她入骨,早就在岭南便杀了,何须千里迢迢带回京城来?
这样的锁,要换做是从前的他,用内力一掰就能断。
可他如今少了一只胳膊,废了好一番气力,才勉强把锁弄开了。
他一个闪身钻进了门中。
兰公主似乎听到外头的动静,一脸期待又害怕地看过来,看到的人却是元魁。
是,是元魁,只是有些不像。
才一个月没见,元魁就像老了十岁似的,瘦得皮包骨头。
更可怕的是,他的一条胳膊齐根断下,而今只挂着空荡荡的一条衣袖。
“元魁,你怎么……”
元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只露出她一双惊愕的大眼睛。
“情况紧急,公主先不要多问了,赶紧离开这里。我让士兵带你躲到树林中去,不论今夜发生什么事,不论谁胜谁负,你都别出来,知道吗?”
兰公主越听越糊涂,却隐约明白,今夜或许就是晋王和宁王决一胜负的时候。
这么危急的时刻,她怎么能不去帮着宁王?
她努力地摇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元魁朝外头看了一眼,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夜宁王殿下若是胜了,公主明日再堂堂正正进城便是。若是败了……”
兰公主终于挣脱开他的手,问道:“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元魁顿了顿。
“若是败了,你就一路向北,设法回楼兰去。”
兰公主呆愣了起来,眼眶中隐有水光。
元魁却不等她开口,将她抱起来,轻身上了头顶的悬梁。
原来上头有一个天窗,只是一直没有开起来。
那天窗也小,只能容一个孩子的身形费劲挤过去。
好在兰公主不胖,元魁费力把她塞了出去,外头便有死士把她接走了。
“元魁,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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