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生了两个孩子,又都如此妖孽。
就是因为他们看的账目半点没错,才可怕啊……
等封后这件事过去了,沈风斓又闲的无聊了起来,自然有人乐得时常进宫陪她说话。
像是陶氏,小陈氏,木清华……
后者两位还时常带着孩子进宫,东宫因为云旗和龙婉的关系,本就招小孩子。
这下可好了,孩子多得像幼儿园似的。
圣上有一回被萧贵妃推到东宫附近的桂花园,听见孩子们的声音,还特地让萧贵妃带她进来看看。
没想到这一日,小陈氏却给她带了另一个消息。
“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的时候,下棋赢了的那个国手廖亭翁?他回京城来了,如今白发苍苍,就想完成一件昔年的心愿。”
沈风斓心内咯噔一声,似乎猜到了他这心愿是什么。
木清华笑道:“他还想和你下一局棋,说是隐居了近十年,就等着这一刻。听闻你封了太子妃,他怕你成了皇后之后,就不肯再轻易同人对弈了。所以匆匆忙忙从深山老林赶到京城,就为了同你比试一番。”
果然,沈风斓猜得没错。
她正想着是否该找个借口拒绝,想到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有些不忍。
下棋。
这或许是那位廖老先生,一辈子的执念。
倘若她是十岁那年的沈风斓,她宁可输给他,也不想让一个国手从此黯淡无光。
小陈氏接着道:“是啊,说起来,这位廖老实在可怜。所以你父亲已经替你答应了这件事,只等你定下什么时候方便,就可以对弈了。”
沈风斓:“……”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沈太师居然已经替她答应了!
这种封建大家长的老毛病,即使她如今已经成为太子妃了,沈太师还是难以完全改变。
不过想到他对沈风翎的不闻不问,对沈风斓,他如今已算得是个慈父了。
小陈氏恐她不悦,又解释道:“斓姐儿,你可别怪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当年廖老离开京城隐居山林的时候,就说过会再回来找你对弈的,你那时也答应了。如今若是拒绝他,只怕那廖老一时激奋命丧京城,那岂不是要惹旁人议论你吗?”
沈风斓想着这话也有道理,便朝小陈氏点了点头。
“不是怪罪父亲,只是那廖老蛰伏十年,如今……唉,我若是赢他,对一个老者未免太残酷了。我若是输他,父亲想来觉得丢脸……”
好像怎么样都不对,可沈太师的意思,分明是希望他能胜过廖亭翁的。
她来到大周之后才苦练棋艺,靠的是来自现代的计算方法,胜过轩辕玦好几回。
能不能胜过这位国手,那就未必了。
小陈氏似乎有什么话,想了想又不好直说,便微微低下头去。
木清华身为晚辈,又是在座身份最低的,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倒是陶氏开了口。
“你如今怀着身孕,动这么多脑子做什么?你既可怜人家苍老,便同他堂堂正正地博弈一回,就算是体谅他十年苦修了。”
沈风斓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碍于沈太师是她的父亲,不好直接说出来。
小陈氏轻咳了一声。
“是啊,如今你腹中的皇孙最大,不管是输是赢,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沈太师是个最要面子的性格,可他现在老了老了,更看重的还是子孙。
沈风斓听她这么一说便放心了。
因她身怀有孕,比试的时间不宜往后拖,索性就定在了半个月后。
沈风斓出阁前住的桐醴院,院中寂静无人,只有浣葛扶着沈风斓走进庭院。
梧桐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背对着她们,认真地看树下摆好的棋盘。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青布直裰,看起来整齐又妥帖,一身岁月的痕迹沧桑又平静。
听得脚步声,他转过了头来。
眼前的女子衣着并不华丽,看起来倒有些素净,唯有一身气度凌然尘上。
她的模样,和记忆中那个十岁的小姑娘,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廖亭翁永远记得,这双如水一般幽深的眼睛。
“老朽见过太子妃。”
毕竟是曾经的国手,虽然隐居多年,依然有着儒雅的气质。
沈风斓朝他点头致意,“老先生,请坐。”
两人对面坐下,一耄耋老者一美貌娇娘,目光都落在了面前的玉石棋子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和问候,廖亭翁已经直接朝白棋拈去,像是赴一场等候了多年的约。
而今一坐到棋桌旁,是半刻也等不下去了。
沈风斓也极力配合,手起子落,触手微凉。
浣葛端来了两杯热茶,沈风斓时不时地暖暖手,廖亭翁却像疯魔了一样,目光从未从棋盘上移开。
若要沈风斓说实话,廖亭翁的棋技,算不得多么高明。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偏执,所以乱了棋道。
沈风斓越下越犹疑,廖亭翁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抬起头来看她。
这棋局分明对她越来越有利,她为何越下越慢了?
沈风斓不仅下得慢了,还面色犹豫,多番往棋盘上的东南犄角看去。
她看得多了,廖亭翁不免狐疑起来,下手也慢了。
每下一步,他不仅要想自己手上的棋,还要想沈风斓看的那个犄角,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了多次之后,他终于恍然大悟,把原本要防守的棋,落在了那个犄角的一个位置。
全局破,潜龙隐。
黑子,败。
沈风斓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是放松还是遗憾。
“哈哈哈!”
廖亭翁从座中站了起来,仰头朝天哈哈大笑。
这一日,他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浣葛把沈风斓搀扶起来,便站在树下,看着廖亭翁越走越远。
他的笑声始终没有停过,满太师府的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沈太师听见消息,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小陈氏便劝慰道:“让他赢了是好事。如今斓姐儿是太子妃了,便是输了一局棋又算得了什么?可廖老若是输了,气急攻心有个好歹,老爷岂不落下一个刻薄之名?”
沈太师便也只能罢了,命人出去送廖亭翁回府,省得他欣喜若狂有个好歹。
东宫的马车停在太师府外,轩辕玦亲自来接沈风斓。
他一见沈风斓的神色,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让他的?”
沈风斓不禁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让得实属不易,好容易在犄角上造了一处漏洞,偏偏廖老看不见。我又不能明示,只能几番眼神暗示,他才看清了那地方。”
这有技巧的输,简直比赢更加难。
“为何如此费心让他?万一有好事之徒听了这事,造谣你早慧之名是假,那如何是好?”
他抚着沈风斓上了马车,两人偎在车上低声细语。
沈风斓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那又何妨?我已经什么都有了,不过虚名,就让给旁人罢。”
心中有情,管他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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