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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扶摇直上九万里(一),封锁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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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正值毒辣,闷热得人喘息不过,知了蝉鸣更是尖锐的嘶叫,吵得人心烦意乱,不知所谓。但就是这般好得阳光,在夕阳斜照,赤红的火云在天空囤积盘踞,形成一条扫尾的赤凤之时,天空又陡然雷电交加,轰隆隆的一片,撕裂天空一般的电闪之后,倾盆大雨轰然坠下,一强压之势力倾斜万物,整个皇宫也瞬间变得烟雨蒙蒙。

又是一个阴霾阴雨天,慕容娇娇站在凤仪宫书房的窗前,大殿内的幔帐因狂风肆雨摇曳翻滚,如同海浪一般,牵动了珠翠也不住的淅沥摇晃。时辰不多了,几乎掐指可数,随着沙漏的阵阵流逝,慕容娇娇几乎能算出剩下的仅有的十几个时辰。

刘公公冒着倾盆大雨入了凤仪宫求见,踏进书房时,他的乌纱帽子上已经全部湿透,褐色绣丹顶鹤的衣袍摆角粘贴在身上,脚下的鞋子满是泥水,连手中的白色拂尘都沾在了一起,只需站着,不会儿地面上已经滴了一滩水。

“皇后娘娘,太子有话要交代”刘公公用潮湿的袍摆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两把,但眉宇之间的水泽却依旧还在,他尖锐的声音此刻在窗外的电闪雷鸣和轰然大雨之间令慕容娇娇几乎听得不真切,不过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太子交代,一切照她的意思办,但登基之前必须将所有的阻碍全部清扫完毕,包括太子妃和深知这场谋划的卢氏一族,特别是慧德妃等人,一律不能留。

南宫辰轩的手段狠辣,也许他自己不觉得,但是慕容娇娇却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已有几分南宫浩风的影子,他竟说登基之前就要扫除卢氏一族,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而他,这个大周国将来的少年天子并不需要一个拿捏着他把柄的岳丈和妃子。

慕容娇娇红唇凝起冷笑,她望着窗外的大雨不说一句话,刘公公似乎已经明白慕容娇娇的心之所想,他也站着不动,但少许之后,却上前几步,站在慕容娇娇身后,低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思虑周全,老奴觉得可行,还请娘娘尽快做准备,皇上死后也不能立刻发丧,需将卢氏一族铲除之后再登基,新帝登基,不能有一丝污点。”

慕容娇娇身子微僵,只觉得今晚的风吹得人身心寒凉,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是皇帝死后,密不发丧,还要以此绊倒潇氏一族,杀了在半路上的福亲王,擒住纳兰鸿飞,铲除卢氏一族之后才能真正昭告天下皇帝驾崩,新帝即位,这,实在是残酷。

“天气太热,即便住在灵虚殿,也难免会有异味,太子想怎么处理?”慕容娇娇思绪良久,最终,只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让皇帝先出事,以此制住贤贵妃和纳兰鸿飞,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南宫浩风就算曾经对玥宜君残酷如斯,南宫辰轩又何以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密不发丧,虽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却代表着他要南宫浩风死了也不能入皇陵安稳度日,亦或许,他根本不会让南宫浩风与玥宜君合葬。

刘公公低低的回道:“太子已命人收拾出了灵虚宫的冰窖,以冰块砌成冰棺,暂时安置。”

“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必再来问本宫了”慕容娇娇声音颇为凉薄,她已经可以想象,后日早朝事情一出,纳兰鸿飞和皇太后会是什么样的嘴脸了,只是现在他们还以为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却不知道这重重迷雾的局势中,鹿死谁手已经早有了定数。

“太子让娘娘后日早朝着朝服于金銮殿垂帘听政,毕竟处置太子妃是大事,必须要有娘娘在场震慑群臣才行”刘公公又说道。

慕容娇娇双眸陡冷,她猛然回首冷冽的凝视刘公公,刘公公潮湿紧裹朝服的身子一颤,立刻跪拜在地上,身上的雨水浸湿了书房汉白玉地板上的赤红绣螭凤腾飞图腾的地毯,他额头抵在地上,身子弓得姿势十分卑微,显然被她所震慑。

慕容娇娇知道这不是刘公公的错,南宫辰轩如今已经有天子的威仪,就算刘公公是她的心腹,亦不能违逆太子的意思,因为只要皇帝驾崩,这个大周国的主子是南宫辰轩,而不是她。

“下去”慕容娇娇声音透着冰冷,她袖笼中带着幽香雪白的铃兰花的手缓缓的握成了拳头,透明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疼痛使她稍微有些平复心中的恼怒,却仍平静不了她的心。

刘公公身子一颤,随之起身匆匆的退下。

窗外的雨拼命的下着,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没有尽头,也不会停止。二更天,雨水自己渐渐的小了一些,但却依旧淅淅沥沥似绵绵无绝期,天色阴沉晦暗,窗外除了悬挂的琉璃灯能在摇曳的风中闪烁着几许亮光之外,皇宫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方寸距离也看不见。

又是这样一个雨夜,慕容娇娇立在窗前已将近一个多时辰,看着天色渐渐暗沉,暴雨从瓢泼渐渐的淅沥如丝,夜风带着寒露和雨湿将自己吹的冰冷,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一个温润男子的身影。

似乎,从她和南宫浩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雨后初晴的千鹤湖边,那时的光景应该是怎样的?湖水碧波潋滟,清风吹拂,一片扁舟之上站着一个玄衣猎猎的俊美丰神的男子,飘然而至,轻盈的跃上泥泞的岸边委身帮她提起陷在泥水之中的鞋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带着悠然如画的惬意:“你是哪个宫里的,跑出来贪玩,不怕主子责罚?”

睫羽微微颤动,一阵凉风吹拂而来,让慕容娇娇在冷意中回了神,她愣怔的看着窗外的漆黑,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失神了许久。以前听人说,只有人在回光返照的时候,从前种种才会从眼前闪过,似走马灯一般的回味这一生,慕容娇娇想到这个传说,自己不由得苦笑起来,回光返照么?其实他们走到最后,结局必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究竟他死,还是她亡呢?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慕容娇娇发觉自己现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曾经的狠戾辛辣似乎都被磨光了,也许,是因为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的原因,所以,她骤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落寞了。

雨渐渐的小了,只剩下细微的淅沥声时,宫鼓已经敲过了二更,但慕容娇娇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她依偎在贵妃椅上,随手翻了一本书,但在翻开时第一篇就是晋人孙绰的《碧玉词》:

碧玉破瓜时,朗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贵德攀。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慕容娇娇秀眉微蹙,心里顿时烦乱,立刻又翻了几页,却又看到了另外一首词《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堂。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慕容娇娇瞬间将书册丢在了一旁,碰的一声,却无意中砸中了今日南宫辰轩捏碎的棋盘盒上,哗然一声,那些原本被宫人整理好的墨玉棋子瞬间又散落在地,滚落的到处都是。

慕容娇娇眉心挑了一下,书房外,守着的静嬷嬷已经快速的冲了进来,看到棋子落了满地,二话不说,立刻跪在地上捡着。不多时,闻声而来的李嬷嬷也撩起帘子进来,看到满地的黑亮玉子,忙去了乌木托盘,与静嬷嬷一同捡着。

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棋子终于都捡回了,李嬷嬷小心翼翼的将慕容娇娇丢下的那本书呈上前,小声道:“皇后娘娘,夜深了吗,快休息吧。”

“本宫睡不着,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慕容娇娇看也不看那本书,径自发呆。

李嬷嬷不敢多话,与静嬷嬷福身告退。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慕容娇娇轻轻的呢喃,随之又瞥了一旁的书册,突然一阵风从窗格处吹进来,书页哗啦啦的翻动,隐约之间似乎又停止在了那篇《子夜歌》上,最初第三行的词句那般清晰入目: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应该是女子对郎君的撒娇之言吧,慕容娇娇秀眉又黜了起来,直觉自己更加心烦意乱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知道,今天这个瓢泼阴霾的雷雨之夜,或许那个人已经在上林阁中等她了。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她明明知道他也许在那里,却寸步不能离开凤仪宫像以前那般放肆任性的奔过去。

宫鼓三更响,后宫更加的寂静了,悬挂在雨地里的灯笼依旧摇摇晃晃的发出吱呀声响,但是蜡烛却已经燃尽,只剩下漆黑一片。

慕容娇娇心里混乱一片,越是这样坐着越觉得凌乱,手腕上的铃兰在清冷的夜里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却更她觉得无措。其实她对南宫浩玄并没有浓郁的爱意,也许,只是也许,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目的就对自己好得人,也许他是她在这个尘世间遇见最为脱尘,连气息都是温暖干净的男子,也许是因为他雨夜不计较她的身份,与她促膝谈笑,甚至促狭的拿着还带着温度的点心让她猜今日吃的应该是什么的孩子气,也许是……那个雨夜,她最后一次见他,他的肺腑之言和哀伤的话语……

想到这种种,慕容娇娇突然有种冲动,立刻扯下屏风上的斗篷披上,就要翻出窗子立刻奔去上林阁一探究竟,可是人刚走到窗格边上,所有的勇气竟似被夜风都吹散了一半,立刻又后退了一步,莫名的,脑海中闪过了南宫辰轩那张俊俏的小脸和那天真而又阴沉的话语:“我南宫辰轩想要的,就算得不到,我也会毁掉,母后,别逼我,至少我在毁掉我喜欢的东西之前,我会先毁掉所以觊觎她的人,你懂的,母后,你懂的。”

看着自己偷偷的收回的脚步,慕容娇娇突然笑起来,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胆小,又有多自私。她不去,不是因为怕南宫辰轩杀了他,而是怕自己失去即将到手的东西,荣华富贵,万丈耀荣,凌驾万人之上,俯视天下苍生。

明天夜里,南宫浩风必然猝死,她的千秋大业梦也会随着成真,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么既然荣华富贵都已经临近眼前了,她为何还要为一些不相干的踌躇?

南宫辰轩虽然现在对自己有异样的禁忌情愫,但是他才十岁,只要时间一长,他渐渐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他想要的并非她,慕容娇娇闭上双眼,她用最残忍的方式说服自己,拼命的让自己想着自己的以后的荣耀,地位,和手控生杀大权,再不必为人祖上鱼肉的解脱,她深深的呼吸着窗外冰冷的凉意,直到自己的肺腑都一片阴寒,身体没有半点热度,似这窗外的雨水一般冰冷之时,才慢慢的睁开幽沉的眸子。

随后,毅然决然的关上了窗子,此岸,彼岸,虽隔一扇菱花窗格,却已是咫尺天涯……

……

一夜多梦,第二日清晨,红日斜照窗格之时,慕容娇娇才幽幽的转醒,寝殿中,罗帐千层垂落,清风微拂,缓缓鼓起翻动,香炉中的合欢香浓郁也渐渐的熄灭散去,但枕边手腕上和被子沾染的铃兰花却依旧轻轻幽幽,似乎已经融入了她身体一般,身子微微动都能闻见。

慕容娇娇抬起手,突然觉得自己身子有些沉重,她慢慢的起身,声响虽然大不大,但警醒的静嬷嬷和李嬷嬷已经快速的推门而进,撩起层层芙蓉幔帐用白玉凤尾勾束住,捧上干净的衣裳准备更衣。

慕容娇娇眉心黜紧,想起身却有觉得额头分外沉重,她抬手抵住额头,声音略有干涩的道:“本宫有些不舒服,静嬷嬷,你去将合欢香拿出去,将窗子打开。”

静嬷嬷立刻放下手中的梳洗青盐和清水,快速的抱着水晶螭龙双耳香炉走了出去,随后将窗子打开。

窗外,晨曦的红光照射进了寝殿,正好落在幔帐上,雨后带着泥土清香的潮湿气息扑进大殿,让人闻着有些清爽,也让慕容娇娇清醒了很多。

“娘娘,你出了汗,老奴伺候您沐浴”李嬷嬷见慕容娇娇面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汗湿了,忙小声说道。

慕容娇娇觉得全身乏力,也不多说,只是点头,随后又躺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慕容娇娇再次转醒时,窗外的天色似又暗淡了下来,吹进大殿的风又大了些,秀眉微蹙,她慢慢的起身却无意中瞥见了寝殿内的一抹青墨色螭龙纹路的袍摆,心下一骇,素手簌的一声掀开了幔帐,却见是南宫辰轩坐在鎏金镶象牙的凤床尾,手中正拿着她昨夜看的诗经,侧容冷毅。

他听到床榻上的声音,却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慢慢的翻动着手上的书册,在其中有皱痕的那一页上停了停,低沉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母后醒了?”

慕容娇娇缓缓的落下幔帐,身子依靠在窗沿的凤翅摆尾鎏金扶臂上,淡淡的道:“太子怎么来了?”

“儿臣听闻母后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南宫辰轩放下的手中的书,神色不辨,他缓缓的抬头望着窗外,沉凝了片刻,后竟突然问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的口气很飘渺,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转头隔着幔帐看着她,冷笑道:“母后在思念谁?”

慕容娇娇没有想到南宫辰轩居然能精准的翻到那一夜,隔着幔帐,她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得到他强烈的隐怒,垂眸,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昨夜没有跨出凤仪宫,否则此刻,或许他就不是隔着幔帐与她说话,而是拿着冰凉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间了。

“太子以为本宫能想念谁?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了一本诗经而已”慕容娇娇的口气颇淡,她不是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即便她有心之所向,但她可以将一切伪装的很完美,甚至为了自己的前程掐断一切可能侵扰的情感,而昨夜,她既然已经决定与南宫浩玄决绝,那么从此后,即便他对自己仍有情意,也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南宫辰轩没有丝毫反应,他虽然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心智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数倍,所以,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他竟什么都没说,将书仍在了一旁,摆出了难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君子风范,淡淡的道:“母后说是闲来无事看的,并无对其他人有私情,那就一定没有,儿臣相信母后。”

慕容娇娇一怔,也许是习惯了南宫辰轩的严行厉色,现在他突然这么轻易放过她,反而使她觉得不安,但,慕容娇娇还是什么都没说,大敌当前,局势千钧一发,此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或许他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面斤斤计较吧,抿唇,她语气也缓和下来:“本宫觉得身子舒坦多了,太子该回去了。”

“母后该沐浴了”南宫辰轩突然提醒了她一句,随后传来宫人,将屏风围挡起来,抬进一大桶冒着袅袅热腾腾蒸汽的温水来,南宫辰轩凝视了慕容娇娇片刻,随后起身踏出了寝宫。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慕容娇娇却从觉得面对他的时候有些喘息不过,他咄咄逼人之时是如此,而现在他阴晴不定时,更是如此。

“皇后娘娘,奴才伺候您沐浴”李嬷嬷走进来,撩起了幔帐束在月白凤尾勾上,温和的笑道:“娘娘又睡了两个多时辰,早上太子妃来请安,奴才怕惊扰了娘娘休息,便说娘娘凤体有些沉重,需要休息,后来太子殿下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在这里坐着,一直都陪着娘娘。”

慕容娇娇微微一怔,起身让李嬷嬷宽衣之时有些错愕:“本宫才睡了两个时辰?”

“正是”李嬷嬷应答,随之顺着慕容娇娇的眼神看了一眼窗外,立刻会意的笑道:“钦天监说近些日子天气无常,早起时还晨曦散布,此刻却又阴霾了起来,闷气的狠。”

慕容娇娇本以为自己已经睡到了黄昏时,没想到原来只是两个多时辰,抿唇不语,让自己置身温热的水中浸着,渐渐地,竟觉得一身的疲倦舒缓了很多,身子也不在那般沉重了。

沐浴后,慕容娇娇觉得十分清爽,但却依旧有倦意,于是在理干了长发之时,便又躺在床上休息,大殿内,宫人再次燃起了合欢香,在香炉的螭龙吐烟的嘴上抹了适量的蜂蜜,顿时,那香气带着粘腻,让人觉得身子软绵,她闭上双眼,觉得浅浅入梦。

恍惚间,觉得床榻边上微微下陷了一些,朦胧中觉得有个纤瘦的小身影在旁站着,目光炙热而又专注的凝视她,温暖的手偶尔温柔的拂过她光洁额头上的发丝,也许是没有感觉到危险,所以慕容娇娇也不觉得厌恶,她呼吸渐渐的均匀,很快就睡熟了。

南宫辰轩坐在床榻前,俯身在慕容娇娇的额前轻吻了一下,目光深沉而执着,那模样,丝毫不似一个孩童,而像一个心腹阴沉的少年。他坐了许久才起身,手中捏着那本诗经,在踏出大殿的时候,面色有几分狰狞的将其撕扯成两半……。

……

长乐宫中,这两日是前所未有的宁静,除了每日晨省之外,皇太后便独自一人待在佛堂中念经,她身着灰褐色的金丝绣螭凤长袍,带着金护甲的手上捏着碧玉佛珠,宽大的袖袍上绣的细密团凤纹路在灯烛照耀之下闪烁着华贵刺目的金光。

皇太后一手按在‘太平经’文上,一手捻着佛珠,闭眸轻念,似心无旁骛,一心加持。

佛堂大殿内,四面环绕着明黄的幔帐帷幕,莲花锦旗,宫檐之上悬挂着绣满六字真言的华盖,如来金身像前更是点满了一百零八个莲花宝烛,使得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威严庄肃,香火鼎盛。

大殿外,一抹清瘦的月白身影无声的踏入,皇太后手中捻佛珠的动作停了停,慢慢的睁开了幽沉的双目,她抬头对这如来神像双手合十,叨念了几句,随后起身望向身后的人,高耸的福寿髻上缠绕的平翅金凤微微颤动,脚步快速上前,黜起凛冽的眉宇,口气带着责怪的道:“哀家让你休息,你偏偏不听话的到处乱走,昨个夜里还冒雨跑了出去,看看你现在,脸色都憔悴成了什么样子?”

南宫浩玄的确清瘦了,他以往丰神俊朗的面容此刻苍白无血,曾经炯炯温柔的目光也显得有些晦暗,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踏进佛堂,抬头看着大殿内高高在上的佛像,声音低哑的道:“母后在这里做什么?求佛祖保佑儿子身体安泰,还是求佛祖让儿子做皇帝?”

皇太后面色微冷,她道:“玄儿,你是哀家的依靠,哀家自然希望你身子康健,至于皇位,那原本就是你的,若非你父皇驾崩突然,纳兰鸿飞这个老贼趁机乱绕,逼迫母后不得不退守自保,现在,你就已经是皇帝了,玄儿,母后所做的不是夺取他人的东西,母后是想夺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南宫浩玄闭上了双眼,苍白的面色下,干涩的薄唇紧抿着,少许,他睁开眼却是十分无力的咧开,轻道:“母后隐忍了二十几年,小心筹谋,步步铺设,为的就是让儿子登基,可母后可有想过,成为皇帝不是儿子的意愿?”

皇太后双目睁大,面色陡然难看起来,这样的话,她已不是第一次从南宫浩玄的口中听到了,但却没有一次能让她如今日这般生气,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佛珠,当下口气就凝重起来:“荒谬”,随即她上前看着这个高大而玉树临风的儿子,冷冷的道:“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就连一个太子都能算计你,你真是……。”

皇太后说的咬牙切齿,捏着佛珠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她恨恨的一甩袖,面色冷清而紧绷的在大殿内踱步,又道:“哀家以前赞你仁义,是因为哀家觉得你可以成为一个仁君,但是你却将自己当真当成了富贵闲人,每日游山玩水,若不是哀家以重病为由召你入宫,难道你就真的能放心让哀家一个人孤单的待在宫廷里,独自面对你皇兄的责难吗?”

“若非母后存有不诚之心,皇兄何必要对付一介妇孺?”南宫浩玄目光有些哀痛的说道,声音不大,却让皇太后身子陡然僵住。

皇太后面色泛青,眼神陡然升起怒意,她转身上前喝道:“放肆,你这是再跟母后说话吗?”

南宫浩玄哀恸的看着威严震慑的皇太后,闭上了双眼,随之叩拜在地,道:“母后息怒,儿臣不该说这样的话顶撞母后。”

“顶撞?你是在挖母后的心”皇太后面色有些狰狞张狂,她痛心疾首的握着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她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得来的竟然是自己儿子这般羞辱。

“儿子不孝,请母后责罚”南宫浩玄叩首在地。

“你,你这个逆子,难道哀家费尽心力为你筹谋的一切,你都不在乎吗?玄儿啊,你是你父皇钦定的继承人,母后当年没能将你扶植上皇位,你知道母后心力有多痛吗?母后夜夜不能安心入睡,生怕你皇兄突然一个不高兴就杀了我们母子,母后日夜提心吊胆,整整二十多年。”皇太后见南宫浩玄向自己认错,立刻委身跪在地上,抬手抚着他略有凌乱的发鬓,疼惜而痛苦的说道。

南宫浩玄微微摇头,他看着皇太后:“可是皇兄病未对我们动手,他只是对母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就连母后心存夺嫡之心,他也不曾真正伤害,只是处处防备,可见皇兄并没有要杀我们母子的意思。”

“那是他不敢”皇太后声音陡然高扬,她对自己儿子处处为别人说话十分恼怒,她喝道:“那是因为他动摇不了哀家的地位,哀家现在手中有一半朝臣的支持,只要哀家派出的人再将潇将军父子手中的兵权掌握住,哀家就可以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大周的皇帝。”

“母后,这不是名正言顺,儿臣也不想成为一国之君”南宫浩玄急切的说道。

皇太后的心似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刺了一下,觉得疼痛无比,她怒从心起,起身啪的一巴掌甩在南宫浩玄的脸上,痛心疾首的道:“你是想气死母后吗?”

南宫浩玄愣愣的不能说话,皇太后却更为张狂:“你忍让,你也不看看现在就连一个十岁的太子都能将你耍得团团转,他赏赐宫女给你做侍妾,哀家费心思操办喜事,但那宫女却离奇的死了,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

“太子前往太庙祭祀,母后早已布置了杀手,太子洞悉了此事,所以才会这般下手,这些都是母后和儿臣的错,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想自保罢了”南宫浩玄忍不住的说道,皇太后在幕后做了多少事情,他岂会不知道,可是他身为人子,虽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却也不能阻止。

“你……。”皇太后身子都被气得颤抖了,她咬牙道:“哀家不知道你究竟中了什么蛊,竟然这样的违逆我,你,你从现在开始,哪里都不准去,哀家不容许你再跑出去,来人……”

守在佛堂门口的老嬷嬷和值守太监立刻跑了进来,皇太后喝道:“哀家问你们,景亲王这些日子都去过哪里,见过谁?说,不说的话哀家就剪了你们的舌头。”

老嬷嬷和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趴在地上道:“太后娘娘息怒,老奴,老奴不知道景王殿下去了哪里,见过谁,奴才只知道景王殿下昨夜突然跑了出去,直到今天早晨才回来,身上也湿透了……”

皇太后双眸陡寒,她早就觉得自己的儿子这次入宫之后行为有些怪异,时常不待在长乐宫里,总不见人影,眯起双眼,她冷冷的看着南宫浩玄:“玄儿,你告诉母后,你究竟去哪里了?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子,哀家不会阻扰,哀家会给你们指婚。”

南宫浩玄眼神陡然暗淡了下来,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娇小明媚的纤弱身影和清浅巧笑,直觉自己的心都一阵一阵的泛着凉意,万箭穿心,疼得早已麻木了。昨夜,他见黄昏下雨,突然觉得也许她会在上林阁中等他,就像以前的那个雨夜一样,于是他连伞都没带就一路狂奔过去,只是站在门口等了一夜,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

她不愿意再见他了,自从她知道自己是大周的王爷开始,她就如同消失了踪迹一样,不愿在出现,太子说要赏赐侍妾给他,他当时就想拒绝,可是想到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因为自己怕会失去,便卑鄙的答应了,且开口所要凤美人身边的宫娥,而当他以为自己如愿以偿的娶到她时,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倒在血泊中。

如今,凤美人死了,他竭尽所有关系去打听,却知道凤美人身边根本没有一个年纪十三四岁,容貌娇俏的宫娥,又去旁处打听,似乎,这个皇宫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线索断了,他也几乎发疯了,他多害怕自己遇见她只是一场梦。

“她不肯出现,也许不仅是不愿见我,还惧怕着母后,儿臣不想娶了”南宫浩玄呢喃着说着,整个人似丢了魂魄一般,呆呆的。

皇太后听到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后却是勃然大怒,她立刻吩咐道:“将景亲王送回内殿休息,不准再踏出长乐宫一步,若是谁拦不住,哀家就砍断谁的腿,丢出去喂狗。”

老嬷嬷和太监吓得面无人色,他们踉跄着连滚带爬的起身,搀扶了南宫浩玄就走出了大殿,全然不顾景亲王现在只似一副没有魂魄的躯壳模样,匆匆的离开了。

“来人,来人……。”皇太后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差点被气疯了,她高声呵斥,顿时,长乐宫的内十几名都匆匆的跑了过来,面色惊恐的跪在地上,双眼连皇太后脚上那双垂着无数碧玺流珠的鞋子都不敢看一眼,脑袋只能与拖沓在地上的灰褐色长袍一同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惊恐的齐声道:“奴婢,奴才在”

皇太后双眼眯起,面色阴沉,她捏着手中的佛珠,冷冷的道:“给哀家出去查,查景亲王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将六宫都翻个底朝天,哀家也要知道那个狐媚的贱人是谁。”,皇太后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她冷扫了一眼大殿内跪拜的黑压压一片的宫人。又道:“你们给哀家记着,不准惊动任何人,否则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哀家。”

“是”宫人都诚惶诚恐的磕头,随后纷纷快步跑了出去。

皇太后闭眸喘息着,胸中的怒火不定,她猛然一甩,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线,噼里啪啦的散了满地,她握着拳头睁开眼,满身散发着令人惊悚的杀气。

……。

天色渐渐昏暗,内务府中却是忙碌一片,刘公公身着灰褐色绣丹顶鹤朝服,带着乌纱帽,胸口垂落的两条明黄穗子,手中的白色拂尘搭在肩膀上,他满脸喜气的对内务府的总管太监道:“今日麻烦你了,这件事一定要办得稳妥。”

总管太监对刘公公毕恭毕敬,神色卑谦:“刘公公吩咐的事,小的一定亲力亲为,谨慎的办妥,小的以后还要仰仗刘公公提携呢”

刘公公但笑不语,拍了拍总管太监的肩膀,转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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