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玉闻言,眸光一闪,静静垂眸:“王爷说的她,指的是谁?”他静静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自然落下,掩去了眸中因为秦墨寒的问话而产生的波涛汹涌,片刻之后,眸中依旧恢复清透。
秦墨寒抿嘴,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启口道:“还能是谁,我问的是紫极,她,她在哪里?”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几个月了,每次看见纳兰明玉,总想上前去问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心里想听到那人的消息,可是又怕听到那人的消息之后,在无人的时候,思念更加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也更怕自己丢下几万潮州百姓不管,会直接去找她。
纳兰明玉淡淡敛眉:“她和我在江南分别的时候,说要陪桑桑回紫宸去,她还说,谢谢你杀了那个花匠……至于,她现在在哪儿,我也已经不太清楚了,若儿很久没有寄来书信,我只大概知道她们在紫宸境内。”
他说完,还未等秦墨寒说话,就直接举步离开了屋子,不知为何,看着月色下他的身影总透着那样一抹寂寥凄清的感觉。屋内只留下秦墨寒一人,听见那话,他的神情怔怔的,独自低低喃道:“在紫宸么……”
没有让人送来晚膳,秦墨寒独自站在没有点灯的庭院里,看着廊下那两个还挂在那里的菱纱灯笼,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从前那个人一笔一画写下的字句却刻进了心里,直到她走以后,他才明白,原来她在乎的是他对蒋照颜的态度,也更是他那一点点的不坚定伤了她,可惜有些话此刻想说,那该听的人却远在万里之外陪在别人的身边。
灯笼的光有些昏黄,印在眼里却有些孤寂,廊下只站着他一个人,往日对他笑盈盈的人早就走了,她的紫极阁他总是去打扫,却不肯假手给任何人打扫,她不在,任何人进去都是亵渎,他觉得他们都不配。只是每一次进去,他的心里总是隐隐疼痛,渐渐地,也就习惯了那一处的细密针扎。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一个人站在这里呢?”有个柔软女声响起,空气中蓦地飘来一丝温柔。
他一惊,转身回眸一看,晕黄灯色下,几步之外站着一个柔婉女子,对着他盈盈笑着,他眸中依旧冷冽:“你怎么来了,找本王有事吗?”
蒋照颜低眉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方才进来的时候,听下人说你又没有吃晚膳,不如你说说你想吃什么,照颜给你去厨房做啊。”
他眸中依旧泛着冷意:“本王不想吃,也不必蒋姑娘麻烦了。蒋姑娘若是没事的话,还是快些回府吧,姑娘婚期在即,要是被人看见误会了就不好了,本王倒是没什么,只怕会毁了姑娘的清誉。”
纳兰紫极走后不久,秦墨寒杀了那个花匠,蒋家老头就知道女儿做王妃无望了,又怕秦墨寒怪罪下来,就急忙给女儿在潮州城中定了一门亲事,婚期算起来,也没有几天了,是以秦墨寒才会这么说的。
“你——”蒋照颜听见此话,眸中有泪光闪现,声音有些哽咽道,“你也知道婚期将近么?我……只是来看看你,爹把我许配给别人,可照颜却是一片真心待你,”她说到此处,忽而自嘲一笑,“只不过青梅竹马原来也没有用,那几年也换不来你心里的一席位置,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没有照颜,要不然你也不会在那晚送我回去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总是盯着这廊上灯笼看,他虽然走了,可还是在你心里,照颜终究比不过。”
秦墨寒没有看她,却蹙眉道:“她没有要和你比,你也没有和她比的必要。蒋姑娘还是请回吧!”
蒋照颜死死咬唇,泪落纷纷:“墨寒,既然他都不相信你了,你为什么这么执意不肯忘却呢?他都这么义无反顾的离开了,你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的人呢?他不过是你身边一个男宠——”
“住口!”秦墨寒眸色冰寒,转眸紧紧盯着她,打断了蒋照颜的话,“照颜,下次不要再让本王听见同样的话,不然本王保证不了你的命还在你身上。不要以为本王顾念情意留你爹一命就可以为所欲为,蒋照颜,没有第二次了。”
他的眸中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杀意,她在他的身上真的看到了杀机,身子一颤,腮边滑落一滴清泪,却跺脚转身跑出了庭院。秦墨寒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紫极不信我,那我就要让他相信,要做到让他相信,只是,我与你,真的不可能。”
从那一刻起,蒋照颜的心因为这一句话,碎成千万块,她头也不回的跑掉,怕停留一秒,自己会在他面前心痛而死。
青竹轩里本就寂静,此刻屋中灯烛摇曳,窗纸上映着一个人影,屋中,纳兰明玉只着一身中衣,披散着长发,却对着桌案上两只看起来很久的菱纱灯笼发怔,那清冷眸中俱是回忆,眸光在灯烛下闪烁,眸色不辨,瞧不清那里究竟蕴蓄的是什么。
良久,他才慢慢起身,薄唇紧抿,走到桌案前站定,拿起那两只菱纱灯笼的时候,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当日她送灯笼过来时那盈盈一笑,当日,她亲眼看着自己将这灯笼挂在廊下,当日是自己笑称要将这灯笼一直挂在那里,永远都挂在那里,没想到,今日却食言了。
不能想象她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不能想象她会不会真的如心上所说的原谅自己,但是他自己明明知道,她一定会恨透了自己,可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奢望,她能原谅当初那一时的错口。
在写下那一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在江南的点点滴滴忘的一干二净了,他早就把那些记忆在脑海里剔除的找不到一丝痕迹了,他把所有的话通通忘掉,把自己做下的所有的事当做是鬼迷了心窍,将二人所有不该有的牵绊通通斩断。
他做下这些,这些所有,都只是因为每晚的噩梦里,有个女人疯狂的大喊,你疯啦!你们才是真的疯啦!你们可是亲兄妹啊!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他恨死那一点血脉相连,却偏偏改变不了,又怕将来会伤害那人,只好挥刀斩掉,但愿她能明白。
此去京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但愿将来机缘来到,二人再次相见时,在她眸中看到的不再有心伤就好了,这是他二人的孽缘,或许纠葛一世,或许情灭一时,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怔怔看着那两只菱纱灯笼,掩去眸间心伤波涛汹涌,微颤的指尖抚上那灯笼上模糊不清的字迹,眉尖微蹙,手下一用力,灯笼皱成一团,轻轻拿起,放在烛台之上,那摇曳的烛火慢慢舔舐着他手里的灯笼,不过一会儿,菱纱灯笼就化为桌案上一片灰烬,他轻轻抿嘴,慢慢闭眼,却吹熄了灯烛,掩住了一屋子的凄清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