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高兴?”他走到她面前,语气森森。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哪有的事,您想多了,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那张笑脸,容蓟的眼底,倒是染上了些微的愉悦:“你放心,孤去东郡的目的,并非因为你。”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总是有疙瘩,苏墨钰硬邦邦道:“此次前去东郡,责任重大,有殿下坐镇自然是好的。”
容蓟半晌不语,就在苏墨钰好奇抬头时,他忽而道,“你很疑惑?”
“微臣一点也不疑惑。”
容蓟目光幽然,瞧着头顶某处虚空:“对于九年前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疑惑?”
九年前……
苏墨钰莫名紧张起来:“殿下是说……大皇子逼宫谋逆一事?”
她问得小心,这毕竟是皇家秘辛,且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生怕容蓟会心有芥蒂。
挥手令命所有人退下,直到周围变得空荡荡时,他才曼然开口。
“父皇看似宽容温和,实则却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大皇兄身为储君,事事都要身先士卒,做好表率。但终究,还是不能令父皇满意,有时候,人的惶恐,就像是荒原之上微小的一簇火星,一不小心,便成燎原之势。父皇原本只是想历练大皇兄,却没曾想,竟弄巧成拙。”说到这里,他冷幽的眸光陡然刺亮如雪,“孤永远也忘不了大皇兄站在太和殿前,满身鲜血,绝望癫狂的样子,他厉声质问父皇,说,‘你这皇帝究竟当得痛不痛快,午夜梦回,可有惨死冤魂前来找你索命’,父皇气极,当场就废了他的储君之位,并下旨将其贬为庶人,永绝父子关系……”说到这里,他像是难堪重负般,深深吸了口气。
吏部临时腾出来的这座官署也不算小,但突然间,却让人觉得狭小仄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九年了,曾经那场腥风血雨下的悲壮与惨烈,看似已然深埋,可一闭上眼,却依旧就能看见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
容蓟眸沉如海,其中的暗流翻涌,久久不息。
呼吸越发不畅,没想到会从容蓟口中得知当年那场从未公诸于众的秘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大皇子的确是冒进了。”
“冒进?”他闭上眼,仰起脖子,口吻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大皇兄不是败于冒进,而是败于看不清形势,败于畏缩不前,败于瞻前顾后。”他猛地自黑暗中睁开眼,“他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可他却只看到身边那一方窄小天地,当变故来袭,他唯有手忙脚乱。”
苏墨钰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了:“既然注定要君临天下,踏实一点不更好么?”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就连父皇,能有机会坐到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也不是注定的。容朝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被人利用,一败涂地。”
“被人利用?”
“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想要逼宫篡位吧?”他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苏墨钰愣了愣:“那……那是……”
“他得知有人想要谋害父皇,带了卫兵前来救驾,但谁知一切都是场阴谋,放出消息的那人,就站在父皇身边,面对手持刀戟的士兵,他倒成了舍身护驾的功臣,你说,如此卑劣之人,他到底该不该死?”
苏墨钰越听越不是滋味,容蓟从一开始的寂寥落寞,渐渐变得咄咄逼人,她也收了脸上迷茫之色,目光凝然地看向他:“殿下应该听过一句话,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朝堂上的那些事,您应该比微臣更清楚,也比微臣更精通,何况那时候,您的心中,难道就没有半点痴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