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负有心人,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一点小尾巴来!韩珂终于窥探到了掩藏在忠仆小武满脸愤慨之色下面的一丝得意。
“不对!就算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有道理,但你绝对还有事在瞒着我!嗯,本小姐实在是太了解你这个死丫头了,你再给我说说这卓公子和克虏哥比起来到底孰优孰劣!哼哼,这次少给我打马虎眼,否则…否则…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大管家去发落!”
交给大管家发落,那便等于是要被逐出家门了!这句重话一出,小武原本还噙在眼眶中打转儿的热泪,登时夺目而出,顺着粉嫩的面颊淌了下来,看上去可怜至极。
可惜韩大小姐却没有半点同情之心,见状之后,反倒是将头别过一边去,又冷冷地催促道:“别哭了,说!”
小武见自己往日最能博取同情的招数已经不管用了,心情甚是郁闷,暗叹一声,忖道:今天还真是见鬼了,好端端地,小姐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精明了?唉,看来我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裙子倒霉,现在连人也跟着倒霉起来了。
面对自家小姐的最后通牒,小武颇感无奈,只好擦了擦眼泪说道:“小姐,其实卓公子和史公子在小婢看来皆是不同凡俗的人中之龙虎,只不过……只不过……唉,不瞒小姐说,昨晚送信之后,卓公子还派了两个侯府护卫送我来着……”
“什么!”韩珂不明所以,又脱口反问道:“只是因为那家伙派了两个护卫送你,所以你就帮着他说好话!”
望着自家小姐难以置信的目光,小武再叹了一口气,平淡地说道:“昨夜小婢帮小姐传书之时,因夜色已深,所以卓公子的护卫皆以为小婢是歹人,直到听见小婢是代人传书,又是一名女子时,这才放下些许提防。后来因小婢执意要亲手将书信交与卓公子,又惹得侯府的一众亲卫警惕心大起,以至于令卓公子也颇为犹豫,最后还是他的三徒弟从小婢这里取了书信转交的……”
“真是个胆小鬼!”韩珂仰着脑袋,很是不屑地骂了一声。
小武淡笑了一下,也不理会自家小姐,只是继续说道:“交了信之后,小婢便欲告辞,谁知卓公子却忽然叫住了我,说是恐夜深不靖,然后就点了两个侯府的亲卫来护送我回府,而卓公子的三徒弟更是将自己的坐骑腾出与我……唉,小姐,你这会儿可明白了么?”
韩珂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疑惑道:“就因为那家伙派人送你,并借了匹马给你用,你便帮着他说好话么?难道克虏哥自幼便与你相识的情分还不及这点小恩惠么?再说了,克虏哥将来可是…可是…….”
小武苦笑摇头,接口道:“史公子将来可是小姐的夫君,也是小婢的家主……唉,小姐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小武其实是想告诉你,那位卓公子在我身份未明的情况下便善意地派人护送于我,而他的徒弟也主动借马给我这个下人,小姐你想想看,这能说明了什么?”
韩珂见自己的丫环小武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得也郑重起来,沉思细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他们师徒二人都很慷慨大方吧?”
无语……
小武被自家小姐的精明噎得直翻白眼,忍不住没好气儿地答道:“小姐,这岂止是慷慨大方啊!你想想,小武不过是个下人的身份,而因我刻意隐瞒的缘故,所以卓公子在遣人护送时,并不知我原来是代小姐你送信的,依我看,他那时恐怕还只当我是某个仰慕他的大户小姐派去的吧……”
“哼!那家伙人不大,倒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韩珂又没头没脑的插口骂道。
小武闻言,心中不免狂呼:唉,你说咱这个精明的小姐咋就老是抓不住问题的重点呢!
“小姐!”小武嗔怪着唤了一声,又说道:“小武只是想告诉你,卓公子不以他人卑微而轻视之,以诚待人,一视同仁,实甚为难得!再观其徒之言行,则可辨其此举之真伪,知其乃发乎于心,绝非是刻意做作出来的!”
“哦……”韩珂觉得自己丫环分析的很有些道理,一时间若有所思,但旋即又不满地言道:“小武,就算卓公子以诚待人,实为难得,可是克虏哥平日对你这丫头也不错吧?时常在我面前夸你不提,便是他每次年节登门拜访之时,除了送我物什之外,不也要给你们捎带一些小玩意儿么?就连那几个姨娘的丫环都跟着沾了光,可谓是府中上下,人人有份,虽然这些礼物都不算贵重,但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嗯,我说你这丫头为何如此偏心,只记卓公子行善举,却偏偏不记得克虏哥的诸多好处呢?”
“唉,小姐,这是不同的!”小武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小姐所言极是,史公子平日里待我们这些婢子也很客气,但小婢知道,那不过是看在小姐你的面子上罢了。”
说到此处,小武顿了顿,看见韩珂仍是在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便知她还是想不明白。
唉,小姐毕竟是小姐,上位者又那里能想明白我们这些下人的心思呢!
小武心中感慨了一句,突然又鼓足勇气说道:“小姐,小武自知身份,本不欲多说,但既然小姐执意要我做出评判的话,那小武只能说史公子其人,虽弱于文墨,但却擅于武技,逢此乱世,或可展露锋芒,应势而起,建功立业,甚至留名青史那也是可能的。”
未来夫君能被旁人如此称赞,韩珂的心中甚感舒畅,虽然称赞他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贴身小丫环而已,但只要是真心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一直是这么想的。”韩珂喜形于色,附和了一句,又急切地问道:“还有么?你觉得克虏哥可有什么短处?”
小武暗叹一声,狠了狠心,又接着说道:“史公子非但家世不凡,而其本身在年少俊彦之中,也是出类拔萃,屈指可数的,虽然眼下还未有建立什么大的功业,但依小婢看来,恐怕也只不过是时间和机缘的问题……只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韩珂本是听着高兴,谁知对方却口风忽转,这登时让她紧张了起来。
“唉,可惜史公子少年得志,未经磨砺,这心性实在是太高了一些,想必自上次临江文会之后,小姐你应当也能看得出来此点吧!正所谓刚直易折,锋芒毕露,恐为他人所不喜!而且……”
韩珂点了点头,也知道小武说的都对,其实何止是她,便连翁翁不也是这么评价克虏哥的么!
“你说的不错,我亦有同感!别怕,继续说,我是不会怪你的。”韩珂望了一眼颇有些惴惴不安的小丫环,鼓励她说下去。
反正都已经说开头了,那小武心一横,干脆又继续说道:“虽说史公子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确实不错,每逢年节之时也必有礼物赏给我们这些下人,但是……但是小姐,那毕竟不是送给下人的!而更像是一种赏赐!赏赐啊!
反观那卓公子却是设身处地在为小武这个卑贱的小丫环着想,发乎于心,并付诸于行的啊!而如此平易近人之举,实难令小武不能不心存感激……”
韩珂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克虏哥向来心高气傲,恐难令旁人生出亲近之心……嗯,日后我定要提醒他这一点,省得……”
韩珂的话还没说完,小武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脱口打断她,叫道:“小姐!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啊!这俩人虽然都是少有的俊彦,但一个是无分贵贱地以诚去相待每一个人,令人如沐春风,犹似至亲;而另一个却浑身上下皆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言行间皆显其高人一等之感!即使其善意结纳他人,可多半仍会令他人心存敬畏,难以生出亲近之感来。而如小武这般的卑贱下人,虽亦谢其赏,但却绝不会以父兄视之,至多以主事之罢了!
小姐,话已至此,孰优孰劣,一眼即明,何须分辨……!再说了,这有些性子那是与生俱来的,是改不了的,而若要刻意隐藏做作,恐怕还会弄巧成拙,反而更加不美啊!”
看着丫环小武颇有些激动的神色,韩珂感到很是意外,而对方的这番尖锐的评判,也让她甚是震惊,亦很费解。以至于她不由得缓缓地坐回椅中,仔细地琢磨了起来。
而小武见自家小姐的苦思不语,脸上也是黑、红、青、白、各色相互登场,显是因自己的一番评判而心情复杂至极,这让小武开始后悔自己的口没遮拦起来。如今倒好,惹得自家小姐胡思乱想不说,恐怕自己也要惹上大麻烦吧!
小武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姑娘家,心性尚不成熟,方才她因一时激动,所以说了太多以她的身份本不该说出口的话,以至于此刻的她是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又见自家小姐久久不语,屋中气氛甚是尴尬,小武无奈之际,只好忐忑不安地试探道:“小姐,今日小武言语莽撞,信口胡诌了几句,小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哦……”韩珂微微颌首,应了一声,但看她那神态显然还在想着心事,恐怕并未将小武的话听进去多少。
小武见状,更是紧张,生怕等下小姐清醒过来之后,自己会遭受到暴风雨般的责骂,倒不如先认错的好。小武想到此处,于是又赶快战战兢兢地言道:“其实史公子也是极好的,小武方才一时心生感触,以至于语无伦次……还请小姐责罚!”
“哦……”韩珂应了一声,忽然又回过神来,对着小武摆了摆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你说的很有道理……嗯,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
说完之后,韩珂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午时即过,卓公子仍是人影皆无,透过窗户望去,可看见紫苑内的客人们多已酒足饭饱,开始会帐离去,而二楼雅间之内,只剩下一个发着呆的小姐,还有一个饿到前心贴后背,却惊疑不定,心情忐忑的倒霉小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