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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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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冷伤身。”

如歌摇摇头。

恍惚间觉得她好象在哪里听过很像的一句话……

……

……“茶冷伤身。”……

……战枫的手心握着她的手背……

……

薰衣捧起药盅,忽然脸上闪过抹奇特的神情:

“我听丫鬟们暗地里说——”

如歌见她欲言又止的,不禁笑咳着问:

“怎么?”

薰衣凝视她:“听说,这几天的药都是枫少爷亲手煎的。”

如歌一怔,然后失笑:“乱讲,枫师兄那么忙。”

薰衣轻轻皱眉:“其实,枫少爷他——”

屋门“呼”地一声被推开!

黄琮兴冲冲闯进来,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如歌和薰衣都看向她。

如歌咳道:“怎么了?好象很开心的样子。”

黄琮喜得张口欲言,然而终于忍住,对薰衣笑道:“薰衣姐姐在收拾药碗吗?”

薰衣温婉道:“是。我先出去了。”

她走后,将屋门轻轻关上。

如歌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神神秘秘的,还不快说!”

黄琮凑到她的耳边轻语几句。

如歌大惊!

她立时站起来,瞪住黄琮,震惊到说不出话。

寂静的月光。

淡淡飘起少许夜雾。

乳白的夜雾月光下袅袅如烟。

几点星光。

在夜空中温柔璀璨。

青色的衣衫在夜风中吹扬。

木轮椅上,一双修长略显苍白的手。那双手虽苍白,然而映着树林中洒下的月光,仿佛有玉般的光蕴。

萤火虫飞闹在他的膝前。

盈盈的光芒是另一片柔美的星光。

他闭着眼睛。

挺秀高洁的鼻梁,染着一路赶来的风霜。

有些疲倦。

可是,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脚步声象又惊又喜的心跳……

向青衣男子的方向奔来……

他没有听见。

依然闭着眼睛,轻皱的眉头象在思念某个心底最牵挂的人。

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伤痛。

他却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萤火虫“扑扑”飞起来!

一个雪白的人影风一般冲进他的怀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衫,仰起小脸,眼睛亮得可怕,仿佛她所有的生命都在眼睛里燃烧!

“你——”

她紧紧地望着他,只觉胸口一片火烫,象奔波疲累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家,一时间竟再也说不出话。

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心痛的怜惜:

“我来晚了。”

她竟然消瘦了那么多,两颊有着病态的晕红,嘴唇也有些干裂。她穿着素白的衣袍,鬓旁一朵小小的白花。她的双眸那样依恋地望着他,就象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脆弱的泪光悄悄凝聚。

他摸摸她的脑袋:

“风寒好些了吗?是否还咳嗽的厉害?”

她痴痴望着他: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南方与倭国的军队作战,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玉自寒凝视她:

“不放心你。”

这一句话。

她的泪水流下来。

从听说爹的噩耗那一刻起,她所有的感情都象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压住,透不过气,无法呼吸。可是,在他身边,她不用扮成那样坚强。泪水淌过脸颊,一直一直滑落下,浸得她的脸刺痛。

她哭着,抓紧他的双手:“你知道吗,他们说爹死了。”她慌乱地摇着头,“我不相信啊,怎么会那样突然就死去了呢?!离庄前,爹还是好好的,对我笑,那么疼我,怎么会一转眼就已经死去了呢?”

她的眼泪狂乱:“我一点也不相信!”

玉自寒紧紧抱住她。

她狂乱地盯紧他:“爹没有死!!你看就只有一坛骨灰,为什么要说爹死了呢?!!他们都在骗人对不对?!”

她哭得咳起来。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轻拍她呛咳的背。

她哭得全身颤抖:“可是,我找了很多地方,爹的卧房、书房、竹林、湖边、小路、枫林……到处到处我都找了,可是……没有爹的气息……我感觉不到爹……”

她眼眶红肿,泪水惊恐:“我感觉不到爹了!!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我真的真的永远再也见不到爹了!!”

树林中。

如歌放声大哭。

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点点晕亮林中的他和她。

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眼泪和鼻涕在他的衣裳上泛滥成灾,她象个恐惧的孩子,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泪水漫过她衣襟里的冰花……

她悲痛绝望的哭泣沁入晶莹的冰花……

冰花仿佛也痛了……

忧伤的光芒幽幽自冰花幻出……

昆仑之巅。

亘古的冰雪耀眼生光。

月光照在那个冰洞。

刺骨的寒气,千万年的冰雪。

世上没有人可以忍受那样残酷的冰冷。

只有一种感情。

圣洁而无暇的感情。

可以使琉璃般美丽的晶体幻幻重生。

夜空中,冰芒仿佛自遥远的地方而来。

那冰芒凝结着泪水……

穿透厚厚冰层中绝美的晶魂……

冰芒中的泪水……

晶魂痛苦地震动了……

她的泪吗?

是的。

她为什么那样悲伤……

她病了吗?

是的。

冰层下的晶体挣扎着,令世间万物屏息的美丽容颜幻幻而出……

你知道代价吗?

凝泪的冰芒似在叹息……

冰层渐渐有了一丝裂纹。

可是,她在流泪啊……

月光下的树林中。

玉自寒抬起她淌满泪水的下巴:

“师父如果确实已然去世,你会怎样?”

她惊怔。

眼泪怔怔滑下。

他用绢帕擦拭着她的泪:“师父生前最疼爱的是你,看到你如此难过,只怕比你还要伤心。”

“他看不到了。”她别过脸。

他叹息:“可是,还有我啊。”绢帕温柔地将她的泪水拭去,“歌儿,你知道当我听说你生病了,心里多么焦急吗?”

她低下头。

“师父去世,我也非常难过。”他的声音沉痛。自他五岁起,就来到烈火山庄,师父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父亲。

“但是,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温柔地擦干她最后一滴泪水,“方才大哭一场,应该将心里的痛都发泄出来了。那么,以后就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他凝视她,眼底那么担忧。

停止了哭泣,凉风一吹,她咳嗽起来。

玉自寒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道:“如果你沉病不起,知道我会多难过吗?”

她仰起脸。

他用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歌儿……”

萤火虫的光芒跳跃轻盈。

晕黄的荧光。

皎洁的清辉。

他俯身抱起她,怜惜地呵暖着她。

半晌,如歌在他怀里动一动,望向他,努力去微笑:“我知道。师兄,我会坚强的,我只在你的面前哭了啊。”

他拍拍她:“哭完就尝试着不要那么伤心了。”

“……嗯。”

“病要快些好起来。”

“……嗯。”

“这才是好歌儿。”

他宠惜地又拍拍她的脑袋。

她吸口气,道:“师兄,我不会让自己一直生病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神态的郑重令他仔细去‘听’。

“爹的死,我始终觉得有蹊跷。”她慢慢道,“枫师兄认为是江南霹雳堂所为,可是……”

“哪里不对?”

她缓缓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或许过段日子会有些头绪。而且……”她迟疑道,“裔堂主和枫师兄……”爹在世的时候,她一直感觉裔浪对战枫是有所敌视的,并且战枫一向是躲避她的。可是近日来……

玉自寒思忖良久。

然后,他道:“歌儿,同我走吧。”

如歌微怔。

他的目光中有说不尽的牵挂:“烈火山庄情势复杂,我又无法在你身边。你虽是师父亲命的庄主,但从未插手过庄中事务。”

“你怕我有危险吗?”

他沉吟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上的月亮如银盘般皎洁,淡淡的雾气仿佛一层袅袅的白纱,萤火虫不知何时已然飞走。

树林里十分安静。

如歌安静地思考。

她终于摇摇头,苦笑道:“真的很想同你走,我从未想要做这个庄主。不过,爹将烈火山庄交给了我。”她咬住嘴唇,眼睛渐渐变得明亮,“烈火山庄已与江南霹雳门正式为敌,武林中即将血雨腥风。这时刻,我无法离开。”

玉自寒似乎早就知晓她会如此决定。

虽然,他想要将她带走,让她远离武林中的纷扰。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世间有人,便会有无尽的问题需要面对。

他想要保护她,让她永远没有忧愁。

然而,她已经长大。

如歌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一晃,微笑:

“不要担心我,我会保护自己。”

她的笑容明亮:

“我是爹最值得骄傲的女儿。”

两个时辰后。

待玉自寒离开树林,风尘仆仆又赶往回远方时,已经是那一夜最黑暗的时分。

黄琮扶着如歌,好奇地打量她:“咦?只是这一会子,你的气色却象是好多了。”

如歌微咳道:“哪里有这么快。”

黄琮笑得慧黠:“我就知道,王爷此一来,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什么啊,说的她好象是害了相思病一样。不过,方才在玉师兄怀中痛哭一番,心中的郁痛确实舒缓了好多,脑袋似乎也清爽了些。

两人慢慢走着。

玉自寒此次赶来,实与军纪相违,所以甚是隐秘。她们出来相见便也没有乘轿坐车,好在树林离烈火山庄的后院很近,说话间,便也就到了。

沿庄中蜿蜒小路而来。

小路边是湖。

湖中的雾气愈发浓重。

月亮似乎被遮掩住了。

夜色漆黑起来。

黄琮边走边搓着手,呵气道:“太冷了,简直要把人的手都冻掉了!”

如歌将暖手抄塞给她。

“那怎么可以,你还在生病呢!”

如歌把斗篷裹得紧些:“我比你穿的厚,不冷。”

黄琮连声称谢,把手伸进暖和和的狐皮手抄里,吸吸冻红的鼻子,道:“这么冷,除了咱们,庄子里怕是没有人走动了……”

如歌的目光突然向左前方望去。

脚步停下。

喃声道:“不一定。”

夜色中的湖,雾气升腾。

茫茫的白雾,在漆黑的夜色中神秘诡异。

湖边,有两人。

一人蓝衣、卷发、右耳的宝石隐隐闪光。

另一人红衣、赤足、长发几乎可以散到地上,他指间一只精美的黄金酒杯,好似在大声笑着,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小路上。

如歌扯扯黄琮,向红衣人指去:“你能看到他吗?”

“能啊!”黄琮笑道,“最近战公子好象总是彻夜不睡,听丫鬟们说,他经常在那个荒废的荷塘边静坐整晚。”

如歌怔了怔。

然后,她叹道:“我是问,你可以看到那个红衣人吗?”

“红衣人?”

黄琮瞪大眼睛,向夜幕中看去,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笑道:“你眼花了吗?那里只有战公子,明明穿的是蓝衣,怎么会是红衣人呢?”

如歌诧异道:“你看不见吗?”这红衣人每次出现都如鬼魅一样。

“什么都没有,我看什么,”黄琮嘟囔道,忽然,“哎呀,战公子好象看到我们了!”

战枫自湖边转身。

远远的,他的目光落在如歌身上。

他望着她裹着白色斗篷却依然显得单薄的肩膀,微微红肿的眼眶和脸颊上残余的狼狈泪痕。

战枫走来,离如歌只有一步的距离。

“你哭过?”

他的声音低沉,目光很紧。

如歌忽然觉得脸上的泪痕微微刺痛。

她避开他的视线:“我要回去了。”

“你方才去了哪里?”

战枫问道。

如歌轻咳,拉紧素白的斗篷,慢慢抬起头,道:“枫师兄,我有些累,想要回去。”

战枫僵住。

半晌,望着她,他的眼底缓缓沁出一抹柔和的蓝。

“风寒未愈,不要太晚睡下。”

如歌暗自诧异,战枫向来固执,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不会轻易放弃的。她不禁看了他一眼,却正好碰触到他深蓝的眼眸。

“多谢。”

她转身欲走,终于忍不住又向湖边那个红衣如血的人望去。

深夜的湖水白雾袅袅。

红衣人仰首饮着杯中酒。黄金酒杯精美小巧,在夜色中闪闪生光,那酒杯应该盛不下太多的酒,可是他恍惚已有了薄薄的醉意。

赤足踏在寒冷的地上。

血红的衣裳被夜风吹灌得烈烈扬舞。

“他是谁?”

如歌望着红衣人。

战枫的瞳孔骤然紧缩!

红衣人仿佛听到了如歌的声音,微微侧过脸来。

苍白透明的肌肤,好象曾经在地狱中与恶魔朝夕相处;薄薄的嘴唇鲜艳如生命中喷涌出的第一缕鲜血。

眉间殷红的朱砂痣。

眼睛里恍若蕴满了最浩瀚的深情,然而,若仔细看去,那里面其实却是残忍的冷漠和无情。

小路上,黄琮用力揉揉眼睛。

为什么如歌总是认为湖边有“红衣人”呢?那里分明只有一团白色氤氲的雾气。

战枫的声音很古怪:“你……可以看见?”那人设下的结界,世间本是没有人可以穿透的。

湖边。

红衣人亦打量着如歌。

素白的斗篷,消瘦美丽的脸庞,眼神倔强而明亮,似乎才哭过,颊上有些泪痕。

她不应该穿白色。

红衣人拈起酒杯,朝如歌遥遥一举,声音如湖底的水波般柔雅魅惑:

“我是暗夜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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