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本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子作伪供,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供,根本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周澈…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两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供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为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供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
周澈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性发问!
周澈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周澈挖掘出的细节,本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周澈依据他们供述的事发过程,在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就算拿着测谎仪也休想证明他们在说谎。
张谭有些坐不稳了,可是常威的供词与他在廷尉府的供词并不冲突,仅仅是更细致了而已,他能提出什么疑议呢?质疑常威为什么在部曹的招供比在廷尉府时更细致?那就只能得出一个部曹办案谨慎,廷尉府问案草率的结论了!
何况御史台也不可能帮他站脚助威,御史台是主张轻判的。所以唐众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时候,那时才与周澈就轻判与免刑一较长短,目前他绝不会扯其后腿。
想到这里,张谭只得忍住,待常威退下,又带常翔上堂时,出现了与常威一样的问题,他的证词也更细腻了、更完善了。
他在廷尉府招供时,只说平素嗜赌,结果与王逸赌钱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王逸便提出要他妻子陪宿还债。而在周澈的反复询问提示下,一些被常翔忽略掉的有助于帮他儿子减刑的要点都一一挖掘出来。
比如,常翔特意提到,他以前赌钱时从没见过王逸;他还提到,他因为贫穷,赌的数额并不大,而这位出手豪绰的阔郎君却愿意与他赌钱,并屡屡借钱给他与他赌;再比如,王逸索债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债时,他曾问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对方曾经答说在京郊遇见过…
如此一来,常翔的回答就把王逸此前街头调戏其妻常陈氏以及谋人妻而设局骗赌的罪名给坐实了。
张谭心中集急起来,可是此刻是三衙会审,他不可能对常翔用刑。
张谭眼珠乱转,心中盘算:“周澈处心积虑,自然是为了给常威脱罪。可是,王逸即便调戏过常陈氏,又为此设局诱常翔赌钱,也不过是色迷心窍,行为不端。常威杀人总是事实,如今看来,只有在量刑时据法力争了!”
想到这里,张谭干脆放弃在供词方面纠缠的想法了,他双目半阖半闭的听着常翔的证词,一条条相关的律法从他识海中缓缓掠过,他的心神又定了下来。
另一边的唐众早就在养神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减刑有利的,他当然不会提出什么质疑,因为他所代表的御史台本就是提议减刑的,他现在等的就是讨论量刑的那一刻。
“把常翔带下!”
周澈吩咐完了,向左右拱拱手:“两位仁兄”。””
“啊?”唐众精神一振,道:“现在开始讨论量刑么?”
周澈笑吟吟地道:“午饭时辰到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