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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桓玄谋计振军心 校尉试探欲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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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的正反两面解析,正说到皇甫嵩的心里。皇甫嵩当世名将,用兵如神,谋不再计,对广宗城该怎么打是早有定见,宗员所谓之“网开一面,纵敌出城”实为下策,邹靖、徐荣所云之“沿用卢植旧策,团团围城,把张角、张梁彻底消灭於此地”,这才是上策。

听徐荣说完,皇甫嵩赞道:“徐君所言,正合我意。”

他是主将,赞扬徐荣的话一说出,就等于给这次军议定下了基调,宗员等持“网开一面”意见的诸多将校也就不再坚持己见了。基调一定下,剩下的议事就很快了,经过众人的讨论,结合本人之谋,皇甫嵩制定出了一个具体的作战计划。

因为皇甫嵩是晚来的,没有亲眼见过广宗黄巾的战斗力,所以他的这个计划分两步走:首先,遣派一支人马试探性地进攻一下,看看广宗黄巾的战斗力究竟如何,然后通过这次进攻争取找到广宗黄巾的弱点,找到弱点后,再针对其弱点展开大规模的攻击。

为了表示不厚此薄彼,为避免卢植、董卓的旧部心生不满,同时也是为了更能“如臂使指”,这个担负“试探性进攻”任务的部队,皇甫嵩决定从本部中选用。既然是试探性的进攻,就不用选取最精锐的部队,当然也不能选择最弱的部队,最好是选用中等水平的部队,这样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广宗黄巾的真实战力,也才能对敌我的实力做出准确的判断。

周澈的部曲是皇甫嵩麾下最精锐的部众之一,皇甫嵩既决定选用中等水平的营头出击,这次试探性的进攻自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周澈也乐得轻松。这要是换在颍川、汝南、东郡,他可能会自告奋勇,但这次他不打算这么做,决定老老实实服从皇甫嵩的军令。为何?卢植的军事能力如何,周澈不清楚,可董卓的军事能力他是很清楚的,董卓部众的剽悍敢战他也是很清楚的,连董卓都吃了亏,足可见广宗黄巾之精勇,而这次试探性的进攻既然标明了是“试探性”的,那么出击的部队肯定不会多,铁定是要吃亏,他麾下现虽有八千步骑,可这都是他辛辛苦苦、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他当然不肯损失在一次试探性的、注定失利的进攻上去。

倒是傅燮积极请战。

傅燮和皇甫嵩是同州人,皇甫嵩一向来都很欣赏他、重用他,傅燮的部曲没有周澈多,可也是皇甫嵩麾下的一支精锐部队,所以皇甫嵩称赞了他的勇气,但是拒绝了他的请战。

最终,皇甫嵩从由洛阳精壮组成的主力部队中挑选出了两个部,由北军五校的一个刘姓校尉统带,承担起了这次试探性进攻的任务。一个部通常下辖五个曲,大体以一两千人为常制,两个部就是三四千人。用这三四千人攻城肯定是不够,但广宗黄巾在城外安的有军营,用这几千人攻一下他们的兵营却是足够了。

选定担负进攻任务的营头后,皇甫嵩单独把刘校尉和这两个部的军司马留下,面授机宜,余下的诸将起身告辞。

出了帅帐已经快到中午了,阳光耀眼,暑气腾腾,扑面的热气熏人。猛然从阴凉的帐中出来,令人颇不适应,周澈停在帐口闭了下眼,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再睁眼,看到了刘备。

刘备是跟着邹靖一块儿来的,他是白身,没资格入帐,因留在帐外等候。

在日头底下站了小半天,他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一股股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滴落到甲衣之上,又滑落地上,不过饶是如此,他却依旧铠甲齐全,按刀而立,连兜鍪都没去。

周澈扭头往帐内瞧了眼,见邹靖正在与一个将校说话,还没出来,便就迈步走过去,笑吟吟地说道:“玄德,那边不是有望楼么?好歹有些荫凉。你却怎么就在帐外日头地里站着?”右手握拳,轻轻地击打了下刘备胸前的铠甲,笑道,“瞧你热的,这甲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帅帐边儿不远处有座望楼,来帅帐参与军议的将校们各带有随从侍卫,这些随从里有不少人都跑去了望楼底下乘凉避晒,这会儿见自家的主将出来,热热闹闹的从望楼底下蜂拥过来。

留在帅帐外不避日晒,坚立不动的没有几个,刘备是其中之一。

“望楼荫小而乘凉者众,与其去那里拥挤受热,还不如在这里凉快。”

望楼那里的人再多,至少可以躲过日晒,帐外的人再少,也不可能比在望楼下还凉快。荀贞心知刘备是不愿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因此才会这么说,他也不揭破他,心道:“后世皆言刘备宽厚长者,今他虽年轻,却是已了几分日后宽仁的雏形了。”

见刘备虽满头大汗而站姿笔挺,周澈又不觉想道:“从军前他是涿县的一方小霸,通过这两天的长谈,我对他的以前也算略有了解,知他喜好华美的衣服、音乐、犬马,说白了,虽是个普通人家的弟子,却颇有贵族纨绔子弟之风,却是难为他在烈日下一站半天,丝毫不动了。”欲想成就大事,身为男人,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刘备现是邹靖的随从,就得有点随从的样子,主将在帐内议事,随从岂能跑去乘凉?要是连日晒这点小苦都吃不了,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这两天周澈虽与刘备多有畅谈,但大部分的时候,两人只是各自说说以往的经历,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笑谈一番,刘备的“隐忍”和“宽厚”,这却是周澈头次亲眼见到、亲耳听到。

“云长和益德没有来么?”

刘备答道:“邹校尉出行从来不好兴师动众,今天又是来中军帅帐议事,因此只带了备一个人来……,兄长,多谢你的矛、甲、弩、矢之赐。原、左二君把这些物事送来时,可把益德、宪和他们给乐坏了。说来惭愧,备带三百义从来后,卢公、邹校尉虽也分别拨了些军械铠甲与备,可毕竟数万大军屯集,拨给备的为数不多,甲衣尤缺。前几次与贼激战,备带的这些义从许多都是穿着布衣、持着短刀上阵,与贼血战,伤亡不小。这些义从大多跟随备许多年了,且与备多为同乡,尽为忠壮之士,却因衣甲兵器不足而死於贼手,备每念及,常心痛不已。今得兄长所赐之矛、甲、弩、矢,备深深感激,代备部下的义从们多谢兄长了。”

周澈送给刘备的还有几柄宝刀、精铠,当时刘备虽也感谢了,感谢的程度却不及眼前。周澈笑道:“只谢矛、甲、弩、矢,却不谢宝刀、良铠么?”

“宝刀、良铠精而量少,能用者唯备、云长、益德三人而已,三人力寡。矛、甲、弩、矢量多,备部义从悉能用之,量多力众。力寡,杀贼少;力众,杀贼多。杀贼越多,这黄巾之乱就越能被早点平定。故此,备虽感激兄长宝刀、良铠之赐,更感激兄长矛、甲、弩、矢之赐。”

周澈熟视刘备,不由感叹:“玄德,你真是个忠义之人!”

说话间,邹靖从帐内出来。

昨天得了周澈宝剑之赠,拿人手短,兼之周澈又是名族子弟、皇甫嵩的爱将,邹靖的态度较之昨日初见时热情很多,与周澈一路寒暄,直到出了中军,这才带着刘备与周澈分别。周澈目送他与刘备远去后,自也归营。

次日上午,皇甫嵩再击召将鼓,千石以上的校尉、司马云集中军,齐登望楼,观刘校尉带部击广宗黄巾设置在城外的营垒。

广宗城东边临清河,向西去二十里则是漳水。城东、城西或临水太近,或土质太松软,皆不适合布兵列阵。

城南、城北皆合宜。广宗黄巾驻在城外的主力在城南,同时皇甫嵩的中军也在城南,因此皇甫嵩选择了城南做为试探性进攻的方向。

辰时初刻,皇甫嵩击响了召将鼓。

夏季天长,这个时候虽还是早上,但天光早就亮了,汉兵的三军也早已吃过了早饭,迎着早晨的凉风,在隆隆的战鼓声里,周澈、宗员、邹靖、董旻、牛辅、傅燮等千石以上的司马、校尉悉数来到,云集中军。刘校尉带着昨天选出的两部兵卒,出汉营垒,於营前列阵。

奉令前来观战的将校不少,好在中军搭建的望楼也多,诸将校分别登上不同的望楼,於高处观之。今天是个大晴天,此时天蓝无云,初升不久的朝阳洒下光辉,远近的田野林木碧绿葱葱,顾盼左右,只见清河、漳水皆如玉带,清河近,能够清楚地看到河面反射出的水光。

周澈、傅燮做为皇甫嵩的爱将,和皇甫嵩同处一个望楼。同在这个望楼的还有宗员、董旻、牛辅等人。皇甫嵩知周澈帐下的荀攸、桓玄多谋善计,特别下令,允许他俩跟着周澈上来。

处身诸多千石、比二千石的将校之间,荀攸眼观鼻、鼻观嘴,捧手肃立在周澈身后,一副拘束的模样,和他平时在周澈、桓玄面前的挥洒畅快意判若两人。周澈、桓玄素知他每当有外人之时往往沉默少言,外貌若怯,因对他的这副模样倒也并不惊奇。

桓玄是个不受约束的性子,虽和荀攸并肩立在周澈身后,但姿态形貌就轻松随意得多。望楼高达数丈,居高可以望远,他望了会儿在营前列阵的出击部队,大约是觉得有些无趣,遂左顾右盼,却不是看望楼上的诸将,而是眺望周边的风景城池,他翘足往西边望了好一会儿,喃喃说道:“可惜,可惜!”

刘校尉刚出营没多久,还没列好阵,诸将又知此次进攻只是试探性的,因此都较为放松,皇甫嵩听到了他的低语,转首笑问道:“桓君连言可惜,不知有何可惜?可是营前刘校尉列的阵有不足处么?”皇甫嵩在最前,诸将环列在他的身后,因此他没有看到桓玄之前是在左顾右盼、眺望风景,以为他是在可惜刘校尉所列之阵,故有此问。

桓玄不慌不忙地答道:“非也,非也。”抬起眼皮,望了眼营前列阵的汉兵,说道,“我闻刘校尉出身将门,少习兵法,排兵布阵自是其拿手之事,某岂敢妄加置喙?”

“那你在可惜什么?”

“玄是在可惜此地离巨鹿太远,不能於望楼上远见其城。”

从广宗往西,过了漳水,再行一二十里便是巨鹿县。秦末时,项羽便是在这个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的章邯。皇甫嵩“噢”了声,笑道:“临贼将战而桓君好整以暇,当此战鼓将擂、兵卒将发之时而桓君却尚有兴致吊古,寄托幽情,真胆勇士也。”

“将军,玄所以有暇,却是因为广宗黄巾必败。”

“我等兵方临城下,尚未交一矢,桓君就怎知广宗贼必败?为何这么有把握?”

桓玄遥指营西北,说道:“敢问将军,可知彼处是何地么?”

皇甫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汉兵营外的西北就是广宗城外的西北,乃是一片望之无垠的田野,中有丘陵矮树,外是漳水流淌。皇甫嵩说道:“桓君说的是漳水么?”

“非也。”

“那么说的是大陆泽么?”

由广宗向西北,过漳水,在巨鹿县的北边有一处大泽,名为大陆泽,占地数万顷,汪洋浩荡,乃是天下有名的大泽之一。昔年大禹治水,“北过绛水,至於大陆”,大陆便说的是大陆泽。

桓玄又摇头说道:“非也。”

“那是什么?”

“广宗城西北不远,古时有处沙丘,在前汉时尚存。”

桓玄说到这里,皇甫嵩恍然,接口说道:“原来桓君说的是沙丘离宫。”

“然也。”

广宗县境内地势平衍,土壤概系沙质,到处堆积成丘,故古名沙丘,先后有两个国君在这里建造过离宫,一个是商朝的纣王,一个是战国时的赵王。不过,此地之所以有名,倒不是因为这先后的两座离宫,而是因为自商纣以来有三个帝王、国君直接或间接地死於此地。

最近的一个便是始皇帝,始皇帝在巡天下的路上病故於沙丘平台,即此地。往上追溯,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得以强盛的赵武灵王也是死在此地,因为儿子们争夺王位,他被困在沙丘离宫,最终饿死宫中。再往上,商纣王虽非死在此地,然其之所以国灭身死却是因骄奢纵欲,筑造沙丘离宫也算是他骄奢的一部分。商纣、秦始皇帝、赵武灵王都是一代之雄主,特别始皇帝,乃是华夏之祖龙,却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死在此地,这沙丘台又怎能不为天下王者忌讳?又怎能不有名於海内?

皇甫嵩若有所悟,说道:“桓君的意思是?”

“此困龙之地也。真龙尚且接连陨落此地,况乎张角?就算他倚仗兵多粮足,能守城一时,早晚必为将军所擒!昔巨鹿一战,项羽名震天下,今广宗战后,将军定亦能威震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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