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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骑着马,王雨亭赶车,很快就到了何家村。
村头一群孩子瞪着一行人,神情各异,有几个冲骡车比划着骂人的手势,一口一口啐口水。
李小囡看着那群孩子,笑着挥了挥手。
陆嫂子迎出院门,笑道:“真是巧,再晚一晚我就走了,得去一趟镇上,有两家要上线,还有一家机子卡住了,那妮子手太重,这都卡了第三回了,也不过半个月。”
陆嫂子说着话儿,把三人往院子里让。
“你既然要去镇上,那咱们现在就走,坐车上说话儿。”李小囡干脆没下车,招手示意陆嫂子。
“好!”陆嫂子笑应,进屋拎上篮子,锁了门,上了李小囡那辆车。
出到村口,李小囡看着再次冲她们吐口水的几个孩子,笑问道:“镇上的新宅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搬家?”
被她强行拉走织机的几家都是这何家村人多势众的大户,家家都有好几个儿子,因为被拉走织机的事儿,抱成了团,找不到李小囡,就迁怒到陆嫂子身上。
陆嫂子干脆贴了些银子,把家里那十来亩地换到了郭巷附近,在郭巷重新起了座宅子。
“厢房起好了,正收拾呢,月底就搬,先住进厢房。”陆嫂子也看到了一边啐一边骂的几个孩子,神情微黯。
“那几家又欺负上门了?”阿武瞪眼问了句。
陆嫂子急忙摆手笑道:“没有没有,你们隔三岔五的来,他们哪还敢再欺负上门。
“早点搬过去是为了方便,你看今天的活就全在镇上,要是我也住在镇上,人家机子卡住,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就不用一耽误就是一整天了。”
阿武舒了口气,催马走到了前头。
“你搬到镇上就方便了,我来找你,是跟你商量,我想像开学堂那样教人织布,头一个学堂就放在郭巷,先买三四台织机吧,你找个会织会教的,你统总,别自己教。要是开好了,咱们就一家一家多开几家。”李小囡笑道。
“收不收铜钿?白教?”陆嫂子瞪大了眼。
“不白教,也不收铜钿,签一份契书,拿她们学会以后织出来的细布抵。”李小囡笑道。
“织细布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会的。”陆嫂子拧着眉,“那得先挑一挑人再收,还有,心灵手巧的,学的快得很,一天两天就行了,有笨的,得学上半个月一个月,真要教起来,不能都一样吧?”
“这些你想想怎么办,还有,请来的先生该给多少束脩,这束脩是固定不变,还是照教出来多少学生来算,你也想想。”
李小囡和陆嫂子说着这儿那儿的细节,将陆嫂子送到郭巷,调头赶往马家织机作坊。
顾嫂子送走李小囡,转回身就看到了丈夫马掌柜,背着手拧着眉,没好气问道:“她来干吗?扯了这么久,家里一堆的活!”
“人家是来说生意!”顾嫂子烦恼的拍着围裙。
“一个小妮子,她能说什么生意!”马掌柜声调上去了,“她说什么了?”
“说咱们这织机用起来麻烦,让咱们招些能工巧匠,看能不能想法子把提综织机改容易些,让笨人也能用。”顾嫂子坐到织机前。
“人笨怪织机?咱这织机再怎么改,笨人还是笨人!”马掌柜啐了一口。
他极厌恶刚才那个妮儿,进进出出张张扬扬,一看就不是好人家!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回回都找他媳妇不找他,哪有正经做生意不找男人找女人的?
他总觉得那个妮子是冲着挑唆他媳妇来的,肯定是看他家日子过得好,使坏来了!
“她让咱们看看这综板能不能改得简单些,改成固定的也行,不用太细致,要好用……”
“呸!”
顾嫂子的话被马掌柜响亮的一声呸打断,“干活讲究好上加好,越精细越好,做生意最讲究东西好,她这是做生意?她这是来使坏!”
顾嫂子不织布了,抿着嘴看着马掌柜。
“于行老要订一百台提综织机,这是行里的活,哪轻哪重你不知道?
“这一百台织机咱们都做不完了,还有空接别的?
“我早跟你说过,别理那妮子,咱生意多得做不完,没功夫理她!我告诉你,你再跟那妮子嘀嘀咕咕,你就收拾收拾,回你娘家住着去!”马掌柜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顾嫂子紧紧抿着嘴,好一会儿,慢慢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呼出来。
这是马家,她姓顾!
她出嫁时,人人都喊着她是归家了,可不管她’归家’了多少年,她生了几个孩子,他都能一句话就把她从这个’家’赶出去。
他让她回娘家,是回,娘家人赶她走时,是让她回家,也是回。
都是回,都不是她的家。
她不管了,家是他的,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