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宫门,门侧有一小屋,这小屋是专供觐见君王的外臣等候场所。此时小屋里一员武官正坐立不安,面露焦急神色,目光频频朝着屋外通往心羽大殿的甬道望去。这员武官正是武侯派回宜都催促粮草援兵的副将,他将武侯的军情奏折递上之后,已经在这小屋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在他面前,一碗西冷泉水沏出的青茶,添了无数次水,早已经水色清白。饶是如此,这副将依旧觉得口干舌燥,心内急火如焚。
只是,遥望甬道尽头,异常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沿着屋外长长甬道向前百步,踏过被葱葱数十棵长青柏阴凉覆盖的四十九级汉玉石阶,再再前行数十步,便是王宫心羽殿,历来西陵国君廷议的场所。
此时,心羽大殿内虽有数十名军政要员左右分列站班,却静若死灰,要员们个个低着头不发一言。
国君墨凉重病不能理政已经有了些日子,此时心羽殿上青雀王座空悬,太子墨明君替父王监理军政,正坐在王座之侧,目光左右游移巡看。
西陵国崇尚青、紫二色,那心羽殿上的青雀王座的装饰也以此二色为主。此时夜深,殿上琉璃灯盏中的灯芯浸满牛油,发出哔哔啵啵的细微燃烧声响,灯火映照,显得那张硕大的青紫色空悬王座阴沉沉冷森森的。
太子墨明脸色发白,他抿着薄削的嘴唇,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自己座椅的扶手。望向殿内文武群臣,他掩饰不住焦虑的目光左右游移,就仿佛要从这数十个闷葫芦里淘摸出一根堪堪可以抓捏的救命稻草。
墨明君今年三十有二,被立为太子也已经有二十年之久。墨明在国君身旁耳熏目染多年,对国情政务也早就颇为熟悉。他也曾跟随名将大家学习武技兵术,上了马倒也能够拼杀几个条寻常壮汉,下马后,兵术阵法也能头头是道侃侃而谈。
国君墨凉王一向乾坤独断,太子就算有些本领也极少有试试身手的机会。他也常常寻思,父王精力充沛正当壮年,自己登王位主持军政权柄怕是还要等个二十几年。
有些不能伸张的郁郁,可也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可是,就在一个多月前,父王突然一病不起不能主政,太子明责无旁贷监理军政。如果是在太平年月,哪怕是在西陵戎武你来我往拉锯交战的时候,太子明心中跃跃欲试一展君王之大才的心情都会多些,可是当此危亡扶摇之日,他只能感觉到没有穷尽的慌张惶恐从五脏六腑里咕噜噜地冒出来。
抓着座椅扶手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又紧了紧。
扶手缎面溜滑。这种锦缎是西陵特产,是用生长在大衍山脚下的一种特有矮脚桑树上的绿蚕吐丝织成,产量极稀少。这种锦缎质地溜滑柔嫩,水滴而不能留,触手犹如百日婴儿的肌肤般柔嫩,向来只供西陵国国君专用。眼下,这锦缎座椅扶手也极滑,似乎随时都能从太子明掌心溜出去一般。
太子明心头慌慌的空虚感觉又一汩汩地冒出来,他急忙吸几口气,提高声音再一次问道,“情形危若累卵,武侯又派人催促兵员粮草了,你们有没有什么行得通的策案?”
然而,大殿内群臣依旧无声无息,人人低头不语。
太子明目光左右寻看,倍感无奈,喉咙里抖抖地呼了一口闷气。胸口里面憋闷异常,他连连急促呼吸,一下不慎,口液进了喉管,当下连连咳嗽个不停。
咳声刚刚稍歇,殿内群臣便齐刷刷拉长了声音唱颂道,“神佑西陵,祝太子殿下玉体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