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林钦禾,用力望着,像是在水里漂泊很久后终于找到可以停泊的岸,他扬起一个笑容,说:“遇到一幅很好的画,多看了会。”
林钦禾并没有责怪陶溪的意思,他这才看向杨争鸣,语气淡漠地喊了句“杨叔”。
杨争鸣看着面前两个少年,想起那幅被苏芸买走的画,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说:“钦禾,我还以为你对画展不会感兴趣。”
当初罗徵音给方穗办画展的时候,杨争鸣和杨多乐也都去了,但从没见到过林钦禾。
林钦禾将陶溪微微挡在身后,对杨争鸣冷淡道:“以前不感兴趣,不代表现在不感兴趣。”
杨争鸣笑了笑,自觉在这里不受欢迎,没再说什么,带着女伴告别离开了。
林钦禾转过身,看着陶溪的眼睛一会,低声问道:“要不要去休息下?”
陶溪依旧望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每当陶溪露出这样的神情,满目依赖地看着他,林钦禾就很想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但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带着陶溪到展厅角落的茶歇处,那里正坐着百无聊赖玩手机的乔以棠,和拉完肚子虚脱了趴着睡觉的唐南。
“你们看完了啊?我男朋友被导师找,撇下我跑了。”乔以棠不高兴地撇了下嘴。
陶溪在茶几旁坐下,看到林钦禾倒了一杯咖啡放在自己面前,问他:“要不要加糖?”
他点头道:“要,要很多糖。”
他现在想吃很多甜的东西。
林钦禾却直接将茶歇处的一整碟糖果放在了他面前,问:“这些够吗?”
陶溪看着面前包装精致的各色糖果,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医院,林钦禾在他手心里放入一颗印着笑脸的糖果,对他说“所有小朋友吃了这颗糖都会变得开心”。
他抬头笑着对林钦禾说:“当然够了。”
这个人好像总会轻易察觉自己的不开心。
陶溪拿起一颗糖果,将糖纸去了后放进嘴里,在舌尖感受甜味,渐渐的,甜味从舌尖弥漫到胸腔里,好像真的没一点苦味了。
三个人坐着聊了几句,主要是乔以棠在抱怨她的男朋友有多不靠谱,陶溪偶尔应几句,林钦禾则没怎么说话,低头把玩着一张彩色的糖纸。
没过多久,有个工作人员过来对陶溪说道:“你好,乔老先生让你过去一趟。”
陶溪一怔,看向展厅对面的乔鹤年,他身边站着几个中年人,有男有女,似乎正在等他过去。
乔以棠说:“肯定是有人看你的画对你感兴趣,别紧张,就是聊聊天,去吧。”
陶溪下意识看向林钦禾,林钦禾对他点头道:“我在这里等你。”
他这才起身离开。
乔以棠看了眼陶溪的背影,对林钦禾笑着打趣道:“放心他一个人去?不去陪着?”
林钦禾喝了口咖啡,平淡道:“他以后总归要一个人面对很多人和很多事,我相信他能应付得过来。”
乔以棠啧啧道:“瞧你这口吻,跟个老父亲似的。”
林钦禾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乔以棠没怵,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却似乎比她年长很多的老友,心想,这么一个别扭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呢。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因为两家是世交,她和林钦禾经常互相串门玩,大概是她七岁那年,家里养了一只白色小猫,粘人的紧,当时林钦禾来到她家,那只猫就缠着林钦禾的腿不放,但林钦禾那时就是副冷淡性子,猫再可爱都不搭理下,提着猫脖子就扔给她。
然而那之后林钦禾来她家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每次一进门,猫咪就喵喵叫着缠他,他依然不冷不淡,摸都懒得摸一下。
她暗恨自己家的猫吃里扒外,却痴心错付,但有一次她偶然看到林钦禾蹲在楼梯角落里,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家里带来的小鱼干,在喂那只猫,一边喂一边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显然喜爱的紧。
她终于明白了自家猫缠着林钦禾的原因,也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古怪,明明喜欢,却偏要别扭地不承认。
后来不久那只猫得病死了,她大哭一场将猫埋在庭院里,林钦禾不知从哪儿听说很快也赶了过来,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猫咪坟墓旁,在小土堆前放了几条小鱼干,没哭也没说话,就那样坐了一个下午。
再后来,林钦禾就很少来她家了。
乔以棠想起这件童年趣事,笑了笑,她想了会,没忍住拿出姐姐的姿态对林钦禾语重心长道: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供他在我们学校读书,让我在美术社照顾他,给他介绍我爷爷当老师,连参加画展的衣服都给他买好,今天的画怕人抢走也一大早就买了,这么多事,为什么都不和他说呢?”
她相信,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林钦禾一定还为那个人做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事。
林钦禾看着远处正在和人言笑晏晏的人,沉默了一会,语气平静道:
“我只是希望他成为一个优秀而骄傲的人,用平视的目光看着我,不是因为感激或亏欠,也不用回报我分毫。”
乔以棠一怔,她闻言沉默了,难得没有再调侃打趣。
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谈的那十段恋爱好像突然变得无足轻重。
或许真正的喜欢,就是这样沉默克制地对一个人好,不以这份好作为追求手段,也不因这份好而予取予求。
乔以棠也看向远处的陶溪,那个穿着一身昂贵礼服的漂亮少年正与几个长辈从容自若地交谈着,身上似乎已经褪去了她初次看到他时的阴郁,也完全看不出来他出身于最底层的山村。
好像他天生就是出身不凡的骄矜少爷,已经变成了林钦禾所希望的优秀而骄傲的人。
可所谓的自信骄矜,向来都由宠爱浇灌而成,很难在泥泞沼泽里拔节生花。
乔以棠出神地看着那边,突然发现之前讲话的乔鹤年和那几个中年人离开了,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走过去和陶溪讲话。
她心下一动,看向一旁的林钦禾,发现林钦禾也正看着那边。
她心里默算时间,果不其然在那两人讲了一分钟的话还没讲完时,林钦禾起身了。
乔以棠笑道:“怎么?忍不住了?刚才不还说他可以应付得来的吗?”
林钦禾没理乔以棠,动身向那边走去。
他想,他哪里有自己说的那样光风霁月。
他没有办法忍受陶溪和其他人多说几句话,给别人画画,对别人笑。
他希望陶溪永远只看着他。
明明他才是让他来到这里的人,他阴暗地想,他甚至想将他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可他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
他不会让陶溪成为只会依附于他的金丝雀或菟丝草。
他要让陶溪璀璨如星,明明似月,拥有美好人生。
而他。
“要走了吗?”陶溪惊讶地看着走过来的林钦禾。
正在和陶溪讲话的大一美院学生丁雅楠呆呆地看着走过来的高个帅哥,脸上一红,忙看向刚认识的陶溪,希望他介绍下这位帅哥。
但陶溪自从这人来了后所有注意力就锁在了他身上,没再分给她分毫。
林钦禾看也没看那个女生,对陶溪说道:“时间不早了,一起回去吧。”
陶溪点点头,对丁雅楠抱歉道:“对不起,我还要回去赶作业,你说的加入青画协会我会考虑的,谢谢你。”
丁雅楠心里冒出奇怪的感觉,她莫名觉得眼前这两个男生似乎世界里只有彼此,而她即使站在旁边也仿佛是多余。
她笑了笑说:“不用谢,我还是很希望你加入我们协会的。”
林钦禾已经准备转身走了,身后的陶溪向丁雅楠告别后很快跟了上来。
他脚步顿了顿,等陶溪完全走到自己身边才开始往回走。
而他。
他想做这段美好人生的同路人。
作者有话说:
omg字数爆到了5000多,又不想打断分成两章
明天更新存疑,可能会修一下前面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