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当家、罗大哥、董叔好!”莫安生拱手回礼。
朱子健道:“莫小姐,想必您已经猜到咱们来此的用意了吧?”
莫安生点点头,“王爷从昨天下午进宫到现在未归,大伙一定很担心。”
“莫小姐可有什么对策?”
“昨日陪王爷进宫的还有阿简,阿简身上带有烟花,曾说如果有意外,会放烟花示警。”莫安生道:
“不过从昨天到现在,皇宫内一直未曾有烟花点燃。”
“那莫小姐意思是…”罗锋开口问道。
“我想再看看,你们觉得呢?”莫安生反问道。
三人对看了一眼,从那眼神中,莫安生能感觉到,他们之前商议的结果与她所想的并不相同。
年岁最长的董叔开了口,“莫小姐,不瞒你说,刚刚你来之前,我们三人已经初步沟通过,想今晚冲进宫去直接了解情况。”
罗锋接口道:“阿简那小子功夫不错,罗某十分清楚,但他经验不足,并未有经历什么大风险。
倘若跟在王爷身边的是阿归,同样的情况下,罗某也会同意莫小姐的意见,先静观其变。但现在,罗某同意董叔的意见。”
朱子健道:“朱某也先同两位的意见,经过前几天的事,王爷与国君可以说是彻底决裂。
国君不敢对王爷动手,但不代表他不想动手,若是他恼怒起来不管不顾,非要伤了王爷不可,那么王爷这样单独进宫,就十分危险。
关键是时间已经这么长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理解大家的想法。”莫安生道:“关于是否冲进宫一事,我也想过数次,不过最后决定还是再多看两天。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不是因为我相信夜冥不敢动手,而是我相信王爷,我相信他的判断。
他在收到宫中太监口信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独自一人进宫,说明他知道进宫的风险不大。
若咱们这么贸贸然地冲进去,只怕反而会对王爷不利!”
她这话一出口,屋里几人都沉默了。
经过上次暗夜集市一事,所有人对莫安生心悦诚服,连一向瞧不起女人的董叔,对她的意见,也绝口说不出反对的话。
“我明日会去临川侯府,曲叔说临川侯也进了宫,但二老爷没进宫,还有临川侯的长子也在府中,我想先去见见二老爷和世子,看看他们有什么说法再作决定。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朱子健几人互看一眼,最后由朱子健作代表开了口,“就按莫小姐意思行事!不过朱某几人想还是先将兄弟们召在一起,万一真要行动,不至于手忙脚乱。”
莫安生点点头,“辛苦各位了。”
——
第二天一早,莫安生在琴心的陪同下,去了临川侯府。
去拜访老夫人前,莫安生先去拜访了二老爷姜云湖,还是临川侯的长子姜世子。
“二老爷好,世子好。”莫安生向二人行礼。
“阿安好!”二老爷温和道。
姜世子朝她点了点头。
“二老爷,姜世子,阿安就不拐弯莫角了,王爷和临川侯进宫一天两夜未回,阿安想问问两位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二老爷摇摇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这次宫中消息封锁得很厉害,没有一点信息透露出来。”
“那这之前宫中可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之类的?”
二老爷想了想,“自九王爷进宫将你带出来后,国君便有两日未上朝,听闻是身子不舒服,还宣了太医进宫。
老夫和大哥曾私下猜测,国君只怕是因为知道以后再无法控制住九王爷,心中气愤,所以故意在装病。”
“国君装病?”莫安生呐呐重复了一遍。
“不过此事太医绝口不提,没人知道真假!”
那天莫安生亲眼见过夜冥,双眼有神,面色红润。
虽然胸口有个因为以前替夜九歌挡了一剑而留下的伤疤,但那伤疤以她来看,痊愈得非常好,当时也没见夜冥面色有何大的变化。
可是夜冥好好的,为什么要装病?难道真如二老爷所说,因为气不过,所以故意装病?
但这个解释,好似有点说不通。
“二老爷,世子,您们说,国君生病之事,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世子接口道:“国君因为曾替九王爷挡过一箭,身体算不上特别好,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十分注重保养。
为了调养身体,克制口欲,严格遵从太医嘱咐,吃什么不吃什么,在这一点上,从不任性,因此调养得相当不错。
按太医私下的说法,如果国君以后还是能如此克制,以后活到六七十岁绝对不成问题。”
姜世子这一说,莫安生又有些动摇了。
倘若国君病重,那么夜九歌连夜进宫便解释得通。
倘若他没病,那么他是用什么理由让夜九歌心甘情愿独自一人进宫的呢?
“那老夫人那边,二老爷您是如何解释临川侯这两日的去向?”
“老夫说大哥去了某位同窗家里,那位同窗不日就要离开东陵,所以大哥可能会多住几天再回来。”
“那阿安等会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该如何解释王爷不能出现?”
二老爷沉吟片刻,“老夫认为不妨直说,就说九王爷今早被国君急召入宫,阿安你认为如何?”
“阿安也正有此意。”莫安生道:“阿安想以寝陵修建一事为借口。”
按原计划,夜九歌明日便要和莫安生几人离开东陵,一般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会来跟老夫人辞行的。
莫安生觉是,一般的理由恐怕难以说服老夫人,所以才想到了寝陵一事。
撇开夜九歌与夜冥两人的恩怨,寝陵关乎着北夜皇室千秋万代,在这件事情上,多大的个人恩怨都可以先放一边。
“阿安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二老爷点头赞许。
莫安生告别二老爷和姜世子后,去了阮氏的院子。
阮氏心里即高兴又伤心,高兴地是小九和小九媳妇要来看她了,伤心的是,今日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她正在纠结中,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影子。
阮氏眼睛不好使,倒是练就了一个本领,大概看影子,也能知道是谁。
“小九媳妇。”阮氏开心地朝她挥手,“来外祖母这边。”
莫安生乖巧地走过去,“阿安来给外祖母请安了。”
“好,好孩子。”阮氏笑得合不拢嘴。
等她握着莫安生的小手捏了一遍,又摸了摸莫安生的小脸后,左右张望两下,没见到熟悉的身影,问道:“小九呢?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莫安生垂下眼睑,“王爷今天一早进宫了,国君一大早派人过来,说是寝陵出了点问题,想找王爷去问问。
因为前些日子寝陵修建一事一直是王爷在跟进,寝陵又关系到北夜皇室千秋万代,王爷只好进宫了,并让阿安代他跟您说声对不住。”
阮氏失望地啊了一声,“你们明日就要离开东陵,那岂不是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小九了?”
那面上的失望神情看得莫安生心里难受,本想就此默认,可心里实在不忍心,“外祖母,阿安向您保证,阿安和王爷离开前,一定会再来看看您才走。”
“那意思是说,如果小九今日不能来看外祖母,那你们明天就不走了?”阮氏的面上全是殷切地期盼。
“是的,外祖母。”莫安生点头许诺。
阮氏的面上这才重新浮起笑容,“小九媳妇啊,真不愧是外祖母一眼就相中的,果然是个好孩子!”
“王爷要和阿安一起离开东陵,让外祖母您伤心了,阿安心里很惭愧!”莫安生垂着头,心里酸酸的。
“傻孩子,小九与国君关系闹成这样,无论如何也没法在东陵待下去了。外祖母虽然不舍,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阮氏拍拍她的手,“只要小九过得好好的,外祖母就知足了。”
“王爷一定会好好的,外祖母您也要保重身体,等王爷有空的时候就回来看您。”
“外祖母知道了。”
阮氏虽然如此安慰莫安生,可双眼却时不时向门口望去,期盼着夜九歌能向上次一样,突然从宫中回来,出现在门口。
莫安生瞧得分明,心里越发难受。
“来,小九媳妇,扶外祖母起来,陪外祖母到花园里走走。”阮氏道:“这人年纪大了,干什么事都不能长时间,坐也是,睡也是,走也是,这不才坐了一会,就腰酸背痛的。”
“外祖母,您还年轻着呢,依阿安看,您是怕阿安在这屋子里闷,故意想带阿安出去走走,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阮氏哈哈大笑起来,“小九媳妇嘴还是那么甜。”
她扶着莫安生的手臂站起身,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莫安生的手腕,“小九媳妇,外祖母送你的那镯子呢?”
莫安生支支吾吾道:“昨晚戴着有些不舒服,让王爷帮忙取下后,今早出门忘戴上了。”
她见阮氏面上神情似有所悟,忙道:“外祖母,阿安今日回去后,马上戴上,下次来看您的时候,一定戴着它来见您。”
阮氏没有再提这话,只道:“去园子里转转吧。”
从阮氏园子里走出去后没多久,便是一个小花园,莫安生怕走得远累着阮氏,便建议在这小花园里转转。
花园里金桂飘香,花香阵阵。
“小九媳妇啊,你别看小九表面上有时候嘻嘻哈哈的,其实他心里又认真又倔强。对于喜欢的东西,一根筋地喜欢。
好比他和国君这事,他小的时候,有一次调皮偷跑出宫,差点被人拐走,是当时还是太子的国君救了他,为他挡了一剑,差点丢了性命。
自那之后,他就用功读书刻苦练功,说是长大后要守护他的皇兄,帮他分忧。
要知道小九小的时候啊,可是不喜欢读书练功了,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有外祖母外祖父护着,有父皇母后皇兄护我,谁敢欺负我?
因他年纪小,又是幺儿,先国君和先皇后也就由着他,想他以后做个闲散王爷。
结果自从那件事之后,小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展现了太过惊人的天赋,引起了国君和朝臣的关注。”
阮氏幽幽叹口气,“或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国君开始忌惮小九了吧。小九那时候岁数小,根本没有意识到国君对他的防备。
他一心只想帮助舍命救了他的皇兄,直到后来先皇后去世,他平乱归来,国君开始铲除他身边的人,才让小九知道了国君对他的忌惮。
他心里一直念及国君对他的恩情,无论国君怎么对他,他都从不反抗,直到现在。”
阮氏说的这些话,莫安生上次被夜冥抓走,夜九歌来救他的时候,已经听两人说过一次了。
但阮氏此时说出这些话,语气里分明还有别的意思在。
莫安生没有接腔,继续听阮氏往下说,“小九打小生得好,像观音坐下的童子一般,从他十岁开始,不知有多少宫女想到他身边侍候,妄想着过两三年等小九醒人事的时候,成为他的枕边人。
但小九一个也没要,他嫌宫女太麻烦,只肯让太监近身侍候。这么多年来,他认识的女子,也只有许凝清一人,就是宫里的…”
阮氏说到这,发觉这话不应该当着莫安生的面说,急急闭上嘴,面露自责。
莫安生接口道:“宫里的清妃与王爷青梅竹马,曾一度谈婚论嫁,后来因为国君的介入,不了了之,这个阿安知道的,外祖母您不必自责。”
阮氏这才略松口气,又连忙解释,“其实当时只是先皇后有此意,小九根本不知情,而且外祖母瞧小九的意思,对当时的许凝清根本无男女之情。
只是初初认识的时候,许凝清女扮男装,他一直以为他是少年郎,才多了两分亲近,后来知道她是女子后,已经很少接触了。”
莫安生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出声。
阮氏道:“外祖母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小九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既然你们有缘份在一起,外祖母希望你们一直快快乐乐的。”
莫安生垂头道:“外祖母教训得是,阿安知道了。”
阮氏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小九媳妇,外祖母累了,扶外祖母进去吧。”
“是,外祖母。”
——
从临川侯府回来时,已是天黑时分。
夜九歌仍旧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朱子健罗锋董叔几人,天未黑就已经在书房,焦急地等着莫安生从临川侯府打探回来的消息。
莫安生下了马车,听到曲大管事的通报后,没有回房,直接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里面几人迅速起身,“莫小姐,临川侯府那边可有消息?”
莫安生摇摇头。
董叔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莫安生面沉如水,果断做了决定,“让兄弟们准备好,半个时辰后,准备夜闯皇宫!”
“是!”三人齐齐大声应道。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曲大管事惊喜的声音,“王爷有消息传回来了!阿简回来送信了!”
刚坐下的几人快速起身,门被推开,曲大管事带着阿简走进来。
阿简抱拳行礼,“阿简见过莫小姐、朱叔、罗叔、董叔!”
朱子健显然对朱叔这个称呼不太感冒,咳了一声没出声。
莫安生沉声道:“阿简,宫里现在什么情况,王爷现在如何?”
“王爷没事,国君薨了!”
“什么?”几人齐齐惊呼出声。
那天进宫解救莫安生的时候,这里的几人都在场,看国君当时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马上要死的人。
“阿简,具体怎么回事?”
“听说那天晚上咱们离开后,国君去浴池沐浴完出来,结果脚下一滑,后脑勺撞到大理石地板上,当场出血不止。
当时这事只有皇后琴贵妃清妃陈公公几人和两位御医知道,他们私下一合计,决定暂时先对外宣称国君身子不适。
然后过了两天,国君还是没醒过来,朝臣议论纷纷,眼看着要瞒不住,又怕出乱子,最后皇后作主请了王爷和临川侯进宫主持公道!
王爷当时一收到口信,立马进宫,在见过国君后,即刻让人封锁消息,一个字也不准对外透露,朝中大臣也被关在了大殿中。
今天下午的时候,国君突然清醒了一阵,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太医上前把了脉,摇了摇头。
然后没多久,国君就大吐血,不一会就没薨了。王爷暂时安排好宫里的一切后,就让小的先回来报个信,估计国君薨了的消息,今晚就会放出来。”
居然是这么回事!几人楞楞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简说完,看了一眼莫安生,“莫小姐,王爷让小的带一句话给您,他暂时没法跟您回钱陵了,但希望您能给他两天时间,等他安排好宫里的事后,会抽空回来一趟,希望您等等他。”
话虽是阿简转述的,可话里的恳求却让莫安生心中一酸,“阿简,你去告诉王爷,让他放心处理宫里的事,我会等他回来后,当面跟他告辞后再离开。”
“是,莫小姐。”阿简道:“各位还有没有话要带给王爷,没有的话,阿简就先告辞了。”
几人仍未从夜冥薨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听到阿简这么一问,下意识摇摇头。
“阿简,”阿简转身后,莫安生突然叫住他,“你跟王爷说,让他不要太劳累,也不要…太伤心,生死有命,让他一定要保重身体。”
“知道了,莫小姐,阿简一定将话带到。”
夜冥薨了消息,在阿简离开后半个小时,传开了。
整个东陵城一片哀鸣。
王府里迅速挂上白纱白幡,内心里,却有不少人在窃喜着。
莫安生在王府里表面平静地过了两天。
每天准时起床,准时用膳,准时上床休息,偶尔和程天和与朱大牛说说话。
一切看起来好像无恙。
可只有莫安生心里清楚,她心里有一块,已经飞到了皇宫里,飞到了夜九歌身上。
她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在王府里的这一切。
她心里挂念着夜九歌,担心着夜九歌,她知道他现在没事,但她也知道,夜九歌心里有事。
两天后的清晨,莫安生正在用早膳,琴心推开门,轻轻道了句:“王爷回来了。”
莫安生立马放下手中碗筷,飞一般冲出了房门。
夜九歌正从墨韵院入口处走进来。
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白衣,显得整个人比莫安生记忆中瘦弱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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