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上说,他是被活活冻死的,死前出现幻觉,脸上还挂着笑。”中村佑树心中涌起了懊悔复杂的情绪,他内疚又心慌,胸口窒闷,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喉咙里。
“但是……还有一个是连阿雪也不知道的事情。”他闭了闭眼,颓然的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是他不曾对别人诉说的事情。
“绑匪在被抓后,很玩味的笑了起来,他指着我,笑的几乎要在地上滚,随后他让警察送给我一封信。”
“信是夏生写的。”
“上面写道:爸爸妈妈亲启。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不要为我难过和悲伤,因为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活着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死亡或许会开启我新的人生。
在此,我想问一下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在生下我后又没有爱过我?我对爸爸妈妈来说应该是无用的存在吗?
老师教过一篇课文,讲母爱的故事,我知道妈妈也可以做到那种程度,但我感受不到爱,妈妈会那么做,仅仅是把我当成她的东西吧?我在她的眼中,是血肉相亲的孩子,还是一个替代她实现梦想的工具?在爸爸这里我又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孩子还是会耽误你评选的累赘?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我本来以为有很多话可以对你们说,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要说的,对了,爸爸妈妈,我想要一个墓志铭,上面就写着[愿我从未来过,愿我不再来此],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希望爸爸妈妈能够满足。”
愿我从未来过。
愿我不再来此。
仅仅这两句,就已经足够表明夏生的态度,比起剥夺他生命的罪犯,给予他生命的父母更加让他悲伤。
中村佑树的声音几近哽咽,“阿雪那个时候……状态非常不好,我怕她受不了,就把信瞒了下来……他后来的墓志铭,写的是【你很好】我偷偷让人在墓碑的背后刻下他要的那两句。”
在中村佑树的眼中,永远是妻子第一,所以做出这种事情并不让人奇怪。
“欧尔麦特说夏生从未怨恨过我们,他只是在疑惑,但这比怨恨更让人难过……”
他可能想要让可琳娜附和他的意思,但她没有动作,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发泄出心中所有的苦闷,如此近的距离,她能够感受到强烈的悲伤,这种情感是她永远无法理解的。
哭泣与悔恨并不会带来改变,就算选择赎罪,重新领养一个孩子,也不会让死去的人复活。
他们在做的,只是让自己安心。
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救赎自己。
可琳娜是替代品,也是中村雪凄苦人生中的唯一意义。
第一个孩子是她心中的刺,第二个孩子是她心中的爱。
她已经崩溃过一次,所以心理上会产生下意识的逃避,她的眼中只能看得到可琳娜,也只有在她的身边,曾经默默忍受的无尽长夜与雷雨风暴才有了壁垒。
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她自己。
中村佑树深爱着妻子,这种爱情也是盲目的,他一边希望可琳娜能够听从中村雪的话,一边又害怕她重蹈夏生的覆辙。
“妈妈的话,听听可以,但不要全做。”中村佑树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想要她怎么做,怕可琳娜误解,只好含混其词。
可琳娜喝了口橙汁,在心里想着,如果霍克斯在这里,大概要一边哭一遍喊着:“你们一家都心理扭曲啊!”
“绘和我都很喜欢爸爸妈妈。”可琳娜抬起手按在心口处,眉眼低垂,脸上是中村佑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态。
“不管夏生如何,现在的我是真心感谢这爸爸妈妈的养育和教导,没有你们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大人并不可靠,但你们让我信赖。”
她的认知非常清楚,没有中村夫妇,她就什么也不是,既没有现在的生活条件,也不会在多次惹事后不必承担后果,正因为不管做什么,都有着绝对支持她的【信徒】,她才会毫无顾虑的去完成绘的梦想。
中村佑树显然理解错了,他眼眶一红,感动不已,口拙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服务生终于把他们喊了进去,他看着泪眼朦胧的中村佑树,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可琳娜,满脸的莫名其妙。
牛排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好吃,烤的太老,又没有盐,里面还放了不知名的毒素。
可琳娜吃完之后,直接在餐厅里吐了口血,而吃过同一块牛排的中村佑树愣了一瞬,继而马上扶住可琳娜要倒下的身体,大喊着叫救护车。
她昏倒的最后一刻,想的是,其实……牛排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