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不合眼?”韩风大吃一惊,“那也太拼了吧!”
“这个,不好。”耿梦龙摇了摇头,以他一惯慢悠悠地语气说,“这属于疲劳驾驶,很不安全。”
“是,我表舅也知道,他让我陪他一是一块儿押车,二就是让我陪他说说话,防瞌睡。”刘峰解释说,“开始还行,我说学校的事儿,他讲他生意上和家里的事儿,可后来瞌睡劲儿上来就不行了,我是中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刘峰摇摇头表示这活儿他将来干不了,“你们知道吗?这活儿不好干,一个是投资大所以压力大,每辆车好几十万,没有活儿歇一天就是赔一天,而且我以前真不知道,现在高速或国道上走的车几乎没有不超载的,而且超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都是几倍得超,我问我表舅为什么,他说不超不挣钱,我嘴上没敢说,心里想挣多少才算挣呀?家里还有十几亩地,有个小超市,够花就行了,天天这么卖命,老嫌挣得少。”
“你是不知道呀,你主要是跟人家生活差距太大,根本不在一个生活水平线上,所以不理解。”李庆说,“我们家今年第一次卖对联,还进了些灯笼、贴画、鞭炮啥的,以前我们家没干过这活儿,今年爸妈厂里放假得早,就想起干这买卖了。其实干这个也是跟我爸的一个工友学的,之前没想到干这个有多大利儿,以前自己家过年买对联鞭炮也就花个不到一百,也没觉得这里面他们卖的人能挣多少,今年我们家这么一干,才算知道了,我们从二十就开始到处上集卖,卖到三十,就这十天,一共挣了不到两万!”
“啊?!”寝室里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真的假的?”韩风和刘峰异口同声地表示置疑。
“这我能骗你们吗?也就咱们同学我才说说,在家那片儿,邻居问起来时都说不挣啥钱儿。”李庆说
“为什么呀?怕人家嫉妒吧?”
“有一部分,主要是不想太张扬,那些邻居们问的时候吧,你们不知道,是有点儿半嘲笑的意思,觉得你们家挣钱没足够,放假了不好好歇息,全家上集卖这个,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们挣了多少,知道的话,明年保不齐也要上集干这个了。我们家就是因为听我爸那工友详细说了,才心动了,然后今年说干就干,和他那工友一块儿干了。不过人家干得早,现在是对外批货,年前这半个月,我爸估计他那工友能挣几十万。我爸说都是一年进得厂,自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干了几十年了,工资才挣两千多,他那工友不好好干,整天光想挣巧钱,业务不扎实,工作不努力,以前都是车间批评的对象,结果现在发现,自己这种老实本分只会做螺丝钉的真是在现在社会上吃不开了,人家最近短短几年,发了,工作上更不常来了,但也不辞职,任你单位扣工资可以,只是占着名额不丢……”
“你说这种在很多单位都有。”王龙辉忽然接过话说,“我爸就常抱怨这种现象,我爸干教师几十年了,工资也才两千多一点儿,说现在社会越来越让人失望,以前那些社会小混混和不务正业的小流氓,现在都混得人模狗样,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心想着奉献教育事业的人,现在却勉强温饱,我爸以前很少在我面前议论国家社会,现在可能是觉得我大了,在我面前也会说些心里话。”
“你爸说得对,我爸也这么说,说现在明白得太迟了,以前是看不惯,觉得人没有精神,不懂得奉献,不为集体和国家干,不进国家单位或国营集体企业,做什么小买卖偷机倒把,都不是正途,唉,现在思想都扭转不过来呢。”李庆附和道。
“以前有个偷机倒把罪呀,我听大人说过。”刘峰说,“以前,比方说我听说南方白菜卖两毛一斤,咱们这儿五毛一斤,我就跑南方拉一大车白菜来咱们这儿卖,赚差价,那叫偷机倒把,是罪,是扰乱市场,是赚老百姓的钱,现在早就不一样了,现在叫商机。”
“可不是,你比方说我们进的对联,多少价位的都有啊,比如一对门神,我们进的两块一张的,可以卖到五块,一块进的可以卖到三块,都是一半对一半的利呀,这都是我爸那工友让这么卖的,开始我爸还担心卖得贵了,心里还觉得卖这么贵有点儿坏良心,后来发现都这么卖,还有比我们卖得贵的呢。”李庆进一步说。
“你们说的我也听说过,我爸、我叔、我姑也都说过。”耿梦龙开口了,“但各自想法又不一样,有的是觉得对现在社会现象不理解,对政策有意见;有的觉得是自己认识没跟上,落伍了;还有的认为是好政策,大家思想更自由活跃,想干什么干什么,凭能力挣钱,谁厉害谁先富。”
“对,对,你说得对。”李庆、刘峰纷纷附和。
“我爸、我叔还有我姑以前都在供销社工作,后来供销社不是撤了嘛,我爸和我叔思想上接受得慢,拿着几万清退款做小本买卖,又做得不太好,两个人现在又都去了私人的企业,还干老本行,我爸和我叔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说起县里企业破产改造的事儿就捶胸顿足,说好好的企业被贪污犯们经营破产了,现在转身又低价把企业买到自己手里,这是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耿梦龙说到这儿一附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他爸和他叔附体。
“哎呀,正常得很。”王龙辉说,“以前土地都是国家的,集体的,人民公社的时候不是都集体上工嘛,为什么粮食产量不行,后来联产承包了,地一分,产量上去了,一个道理,不要埋怨人的素质,现在是体制要适应人的素质,那些国营的小厂如果还是公字头的,你信不信,肯定经营不好业绩差,别说给国家上交利税了,恐怕还得国家补贴它,现在一卖,正好,国家甩了包狱,有能力的人买了企业,企业又活了,工人还能再来上班。”
“你说的是,只是工人们心情不一样了,以前是给国家干,现在是给私人干呀。”耿梦龙说出大人们的心里话。
“说是这么说,但是如果没有这份工作,连饭都没地儿吃去,就不挑了。”王龙辉总能说到点儿上。
“你说的倒真是这么个情况。”耿梦龙表示不得不认同,“我就想说我姑,她是同年从供销社清退出来的,一出来后就学做生意,现在干了十几年了,中间也赔过,但她坚持下来了,现在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寒假我去给我姑家帮忙,那些天倒是不太忙,主要是一些蔬菜大棚去她那儿买农资,那生意真是……挣钱真是哗哗的。”
“是,这个我知道,我们家也有亲戚干这个。”韩风说。
“但是,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今天跟大家透露一下,不过知道就行了,别乱传呵。”耿梦龙咳了咳继续说,“我姑跟我说,冬天的反季节蔬菜水果,其实都经过仓储运输,中间环节很多,产品质量不如当季节的东西好。但是一过春,买东西更得注意,别看蔬菜水果新鲜,但菜农果农为了自己卖的产品卖相好,还有就是能多保存些时间,都在上面喷有农药,刚买来就别忙着吃,放两三天最好,如果能不吃,就少吃。听得我现在都不敢吃新鲜菜了。”
“你说得这种现象还真有,我有个亲戚是卖蔬菜的,他都跟我爸说哪段儿时间不要买,哪段儿时间的能买,有时候给我们家单独留些,你说他们卖菜的都不怎么吃,他们卖给别人不是害人嘛。”韩风说。
“不是有人说嘛,现在咱们这个社会正进入一个全民互害的时代,互相欺诈,互相伤害,全是输家。”耿梦龙忧心忡忡地说。
“唉,可不是嘛,现在社会真是让人害怕,中华几千年的文明礼仪都丢失尽了,诚信被抛弃,道德已沦丧,将来这社会有良心的干不过没良心的呀。”韩风大声地说。
“我算是理解古时候为什么商人不受国家待见了,为什么说无奸不商,商人是利益当头,无利不起早,当然不能说都是坏人,但是坏人太多了,现在社会的整体风气都被商人们败坏了,不管良心不良心,挣钱就是硬道理。”
“你们别说的嘴响,将来到社会上很有可能你们也是这样。”刘峰反驳。
“我?……我肯定也这样,谁当傻子呀?顾自己要紧。”韩风说,“没听说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社会就是你这种人给败坏的,光会说别人,轮到自己了更厉害。”李庆说。
“别说我,你到时候可能比我还厉害。”韩风有把握地说。
“我总觉得不可能也不应该一直这样下去吧,国家也都看得到,老百姓也都知道,豆你玩、蒜你狠、姜你军……这些都有报道,以后肯定会治理,慢慢会好起来。”耿梦龙慢慢地说。
“等真改变以后再说吧,大家现在都这么干,说明只有这么干才挣钱。”韩风说。
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中各自想着韩风的话。
周爽叹了口气说,“我们也许不得不先适应一些不好的社会规则,以求生存,但我始终认为,做人一定要有底线。现在社会求生存没有问题,关键是大家都在求发展,我们不应该因为看到有些坏人以不正当、不道德的手段获得了财富求得了发展,就以他为榜样,做不应该做的事。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裁判,一切都会最终回归他应有的评价和地位,更重要的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杆良心秤,即使那些在起初阶段做了对不住良心的事儿,将来功成身退之时,他也会回想,也会返过来回馈社会。”
“你别说,我妈也说了她一个老同事的事儿,做生意也是起先不少坑蒙拐骗、短斤缺两的,现在不了,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因为近两年家里老是出事儿,也许是因为迷信,也许是以前做的缺德事儿多睡不好觉,现在做生意规矩的很,自己严格要求自己,不再做缺德事儿了,良心买卖,童叟无欺。”刘峰说。
“是呀,人都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为了利益做了害人的事儿总会心神不安,遇到不好的事就会胡思乱想,你别说,有时候还能歪打正着,发挥点儿好的作用。”李庆咧嘴笑了笑。
“人呀,都是因为贪婪,一个贪字害人不少,商人尤其如此,如果没有贪念,好像也不好,社会缺乏前进的动力了,如果太贪,便会做出很多出格的事儿……所以呀,这个度很难一下子达到平衡,达到良性状态,所以,就需要时间呀,我们这几代,可能就要承受这样的时代代价呀。”耿梦龙总结说。
周爽笑了笑,说:“我们现在还年轻,幸好的是我们这个社会都看到了这些问题,我想我们能做的就是,至少我不会做那样一种人,一方面天天批评社会不良现象,一方面自己就在做着同样或类似的事情。”
“是呀,别把钱看得太重要,够花就行了,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人格和良心,这样才能守住幸福。钱,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去年,我爸厂里一个特别有钱的人,家里可以说有千百万家产了,结果父子俩出去做生意,不想出了车祸一死一重伤,再有钱也买不回来命,而且听说很多在外面的投资现在都滥了,只有他两个人知道,家人要么不知道,要么知道也要不回来,通过这件事,我算是看清了世态人情,别把钱看得太重。没钱是不行,但要有节制,钱不是完全和幸福成正比的。”
“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收入在一定范围内时,是和人的幸福感成正比的,但超过一定数额,就不在成正比了,另外,还写了一个公式,幸福感等于经济水平除以欲望,如果欲望太高,就等于分母很大,幸福感就会降低。”
“说白了,还是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再不济也要混个中上等收入的生活,要不然,什么都不用谈了。”耿梦龙总结说。
“所以呀,老师说得对,好好学习吧,这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将来。”李庆学着老师的腔调说。
说一千道一万,回到当下,还是要先好好学习才行呀。
灯熄了,大家都没有停下思考,想着自己的学习,想着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