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咬着嘴唇竭力忍住不喊,把嘴唇咬得皮开肉绽,在狭小的产床上辗转反侧,有时候还试图坐起来。凝姿眼泪长流,伸手抓住方氏的手,方氏根本无法分辨,一把握住紧紧捏着,不一会就把凝姿雪白的手捏得青紫肿涨,几乎无法弯曲。
阿君撕两条长棉布缚在左右床脚上,把两头打结放到方氏手中。方氏阵痛过了,神志稍稍清醒了些,接过布结紧紧抓住,转过眼珠看看凝姿,口唇微微张合,“水…”
阿君忙喂几口参汤,方氏喝了几口,摇摇头,阿君换了白水又喂几口,阵痛又袭来,方氏拚命拉紧布结,简直要把它扯碎。
“阿娘,阿娘,你喊出来吧,别忍着了。”凝姿抚摸方氏的脸,全身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张嬷嬷气喘吁吁地跑起来回道:“太太、姑娘,王嬷嬷和魏嬷嬷来了,天杀的顾公子,在咱巷子口打人,把巷子堵了,魏嬷嬷进不来,还好我去了,跑回来叫人,阿苗师父真厉害,把那些人一顿老拳打跑了。”
王嬷嬷领着魏嬷嬷急急地随后进来,甫一进来就把凝姿姐妹往外赶:“小姑娘家家的别待在产房,快出去!”
阿君把手套及手术衣递给魏嬷嬷,陪笑道:“多谢魏嬷嬷了,嬷嬷把这个手套戴上,这个防水的,免得把手弄脏了。”
魏嬷嬷大手一挥道:“戴这个做什么?戴上笨笨的怎么干活?”
阿君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这种老资格没那么容易接受新事物,脸上却挂上甜甜的笑容,软着声音道:“我请阿若姐姐量了嬷嬷的手指了呢,这是可着嬷嬷的手做的,嬷嬷试试嘛,要是不灵活你再脱下来好不好?我是想着嬷嬷来帮我阿娘很辛苦,若是能让嬷嬷少碰些污渍,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魏嬷嬷听得笑起来:“我说上个月若姐儿为什么来量我手指粗细呢,心里想着若姐儿真真是好,天还热着呢就想给我做棉手套,等了好一阵也不见送来,我也不好追着要,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做怪呢。也罢了,我就套上试试。”
安沭明一家有多看重俞家她看在眼里,尤其这个小丫头,安县令也赞过的,她不能不给点面子,何况还是为她好。
阿君忙拿起手术衣给她穿上,系紧帽子的抽绳,再戴上手套,又拿个口罩踮起脚尖给魏嬷嬷戴上,然后歪着头端详了端详,拍着手赞道:“魏嬷嬷这么一打扮就象皇上家的太医了!”
“你这丫头,你又知道太医是什么样的。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象打劫的了。”魏嬷嬷失笑,她自然是见过太医的,这小丫头再机灵也是在乡下长大的,终是没什么见识,太医在她眼里居然神秘得象打劫的,也太好笑了。
“嬷嬷觉得怎么样?”
魏嬷嬷活动活动手指,弯弯肘关节,“嗯,不影响活动,你这孩子有心了。”
时人把女人生孩子看成污秽之事,又兼医疗条件差产妇死亡率高,除了稳婆及自家人,一般人不愿去产房及妇人坐月子的屋里,以免沾染秽气。故魏嬷嬷把阿君提供的这一套手术服当成俞家对她的感激,用这套衣服护她免沾污秽,所以只要不影响接生,也就愉快地接受了。
阿君大松口气,给王、张二位嬷嬷也依样套上一整套,又打开酒瓯子拿起棉签虚虚做个示范道:“嬷嬷,这是我阿爹酿的烈酒,洗伤口就用这个,不要用热水。”
魏嬷嬷点点头,她见过太医用烈酒给伤者处理伤口,“你阿爹想得周到。”
“那我出去了,辛苦几位妈妈。手套脏了就换一双,这儿有很多,不用节约。刘嬷嬷再去熬些肉粥、莲子粥,魏嬷嬷和你们几位也要吃点。”
“怎么没有剪刀和棉线?快去找来,记得用水煮开。”
“诶,已经煮过了,我这就去拿来。”
阿君拿了一副手套退出产房,套上手套,把锅里煮过晾凉的剪刀和棉线取出来,把棉线放在煮过干净的托盘上,剪刀用明火细细烤过,这是用来剪脐带的,得确保无菌才行。
阿君一手拎着剪刀一手托着托盘,又进了产房,把托盘放在产床边上的柜子上,把剪刀悬空挂在长长突出墙壁的竹钉上,无视瞪着她的魏嬷嬷生气的眼睛,陪笑道:“嬷嬷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就在外面听着。”
方氏沉沉的□□声刺得心头打颤,阿君深深地再看一眼方氏,只见她发髻散乱,湿漉漉的胡乱贴在额头,眉毛拧作一团,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嘴唇皮开肉绽鲜血凝结,双手紧紧抓着几乎被汗水浸湿的布结,手背青筋暴起。心里一百个不放心,却不得不退出产房,端了把小杌子坐在门口听着,双手合什顶着下巴,心里默默地祈祷。
前世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一场车祸把她的灵魂送到了这里,那么佛祖上帝或真主自然也是存在的了,所以阿君祈祷地无比虔诚。
看着刘婆子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阿君心都提到噪子眼,时间象停止了似的,黎明似乎遥遥无期就是不肯到来。直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把阿君惊得跳了起来就要往产房冲,脚步却生生被魏嬷嬷严厉的声音刹住:“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