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估计这老头怕是受了人蛊惑,来出头来了,干笑一声:
“姥爷,这是内阁决定的事情,况且现在国库空虚,实在没有银子。”
“皇上,你还小,很多道理还不懂。
穷人家还有几个亲戚帮扶呢,姥爷当初要是有几个亲戚能帮一帮,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病啊。
你是皇帝,这大明的天下是你的,官员们如何想就不说了,
可是这些天潢贵胄,皇亲国戚们可都是皇上你的左膀右臂,
有事了那帮外人能靠的住吗,还不得靠这些家里人?”
李贵妃听他这么说不愿意了,插口责怪道:
“爹,你瞎说什么?这天下太平的,能有什么事?”
“得,得,算爹没说,
爹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一个月不发俸禄,饿不死!
你以为爹是来跟你要钱来呢?
我是不想听到外面闲言碎语的说你们寡恩!”
这么义正言辞?要不您老借点钱用用,朱翊钧开口打趣道:
“姥爷,您是我姥爷对不?”
“是啊。”
“要不您老借点钱给朕,朕缓过手来就还您?”
“我。。”我一个老头子能有多少钱,我这儿孙一大家子,哪天不要开销!从古到今还没听说过皇帝跟姥爷借钱的呢,当下就拉下脸:
“姥爷这些年也没攒下来多少钱,
你大舅平时仰事俯首的,开销也大…
你表哥们还在读书,这笔墨纸砚的耗费可不小…
况且我借钱给皇上发俸禄…这也不合体统啊!”
“呵呵,玩笑,玩笑。
朕怎会要姥爷的钱,这钱的事有张居正呢,他会想办法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叨咕,你没钱?没钱你能建个清华园!
您老也太有意思了,现在跟你谈亲情了,你又跟我讲体统!
朱翊钧不说张居正还好,一说,李伟像是炸胡了一样,不屑地说道:
“我看这张居正就不是个好东西。高拱在的时候官员们偶尔还夸他的好,他一做首辅就出这么个馊主意,他就没替皇上你们娘俩考虑过!”
。。。。
位于皇城东侧和朝阳门之间的,是北京城三大繁华集市之一,曰灯市。
灯市和城隍庙市的区别是,这里侧重于奇珍异宝,苏杭丝绸等奢侈品的交易,特别是入夜之后,最为热闹。
此时天色已黑,灯市繁华地段有一处八开间面阔的门面。人流进进出出,接踵不息。
门头上四个滚金大字“宝利典当”,门面里瓷器珠宝,书画古董应有尽有。
当中一个柜房,台前正站着几个依恋不舍,却又神色猴急的当客。
绕着柜房走到后面,过了屏风是一个布置的颇为考究的院子。院子里站了几个护院打扮的精壮男子。
若有相熟的看到,肯定能认出这些人都是锦衣卫里的校尉。不过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宝利楼的东家就是成国公府。
院子后面有道小门,看上去不大,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门内别有洞天,此时人声喧闹,呼喝不停。整整八开间的二层楼房,其中骨牌,掷钱,促织应有尽有,原来是个赌场。
赌场二楼包厢里,四个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前,正是打算利用胡椒苏木折俸,搅风搅雨的韩缉和兵科给事中郝元彪。
“小公爷,武清伯没有说服太后,怕是苏木折俸已成定局啊!”
说话的是韩缉,昨天在王希列府里密谋一阵后,他们当即决定兵分两路。
一路由王希列本人带着礼科给事中程文去找高仪,希望能说动兼着礼部尚书的高仪,出来对抗此事。一路由韩缉自高奋勇,领着兵科给事中郝元彪去鼓动与之相熟的勋贵。
“唉,也不知道我姐是怎么想的?
这种事情怎么能同意!”
李伟的儿子,李贵妃的大哥李文全叹了口气。
“真是见了鬼了,
皇上竟然会受张居正的摆布!
想我成国公府,世代忠孝,皇帝登基不仅没讨到赏赐,反而要沦落到依物代俸的地步。”
朱应桢身为当代成国公朱希忠的嫡长孙,孤傲,阴婺。锦衣卫现在由朱希忠提督,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祖父太过守成,说不好听点就是不知进取。
他非常崇拜爷爷当年的好友陆炳,一直渴望重振锦衣卫当年的荣光。
韩缉看朱应桢咬牙切齿的模样,便出言煽风点火道:
“我看张居正也是居心叵测,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郝元彪有个毛病,嗜赌成性,众人聚在这里哭思对策,他竟然手痒难耐,想下去赌两把。
他看众人都心事重重,所幸说道:
“今天难得能进小公爷这宝利楼,
以我看,咱们不如下去玩两把,
要是侥幸赢了,权当是小公爷资助我等即将生活不济了。”
李文全和朱应桢年龄相仿,两家又同为顶尖的勋贵,两人走的很近,简直臭味相投,相交莫逆。
他听郝元彪这么说,也出声打趣道:
“我看啊,再过几天我们都没有饭吃了,
只有小公爷还能守着聚宝盆,日进斗金,
走,咱都下去玩玩,让小公爷出出血。”
几人下去玩了一阵,各有输赢,最后朱应桢招待了一顿美酒,每人封了十两银子。
韩缉和郝元彪出了宝利楼,就动身返家。
郝元彪没想到连武清伯都没能阻止折俸,而且自己马上就要被清算,有点心灰意冷,对韩缉叹了口气:
“唉,看来这次在劫难逃了。”
“不见得!
朱应桢此人野心勃勃,一直不服东厂压锦衣卫一头,对冯保更是积怨已深。
皇上到现在还没有任命新的东厂提督,咱们这个小公爷肯定有想法。
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张居正与冯保同气连枝,
这次折俸,你看吧,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
说完咬牙切齿的看向了张局正府邸所在的纱帽胡同,仿佛想用锐利的眼光把张府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