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滢雪冷笑一声,即使知道这袁家都拿死了的母亲当过去式了,可是连个小辈儿都可以踩一脚,这可不行。
前世是她胆小怕事,只敢当没听见。
这一世,她可不惯这没大没小,没皮没脸的毛病。
她看一眼庞老太太跟前凳子上坐着的那个婆子,向袁喜莲说道:“三姐姐,请你注意言辞!你比妹妹我可大了四岁,已经是个及笄的大姑娘了,说话还是这样天真烂漫。什么叫死人,什么叫晦气?”
她不等袁喜莲再与她强辩,又说道:“咱们泰昌县的人,谁不知道如今我们袁家住的是我外祖张家的宅子!说我母亲是个死人,晦气,我也不追究三姐姐不敬长辈,没有教养的罪名,只跟三姐姐讲一讲道理。三姐姐你要是嫌弃,你大可以不要住,回河西村就是。”
回河西村?曾经祭祖,袁喜莲也是跟着去过的,也不过一个青砖大瓦房,到处灰扑扑的。
左邻右舍,养鸡养猪,那股子味儿,恶心的她饭都吃不下去。
还有哪些围着她看的流鼻涕的小乞丐们,叫她住在那样的地方。
袁喜莲气红了眼:“你……可恶!”
说着,就忍不住看一眼京城里来送节礼的婆子的神色,见她没什么特别表情,才放下心来,却不敢再和袁滢雪叫板。
朱氏不得不抬起头来,笑着:“四丫头如今的嘴可真是厉害,家里任是谁,都说不过你。”
这话说的,任是谁,那就是老太太与她都说不得了?
袁滢雪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大伯娘,您大概是不识字,所以不知道,我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
朱氏被她刺了一下,这侄女儿是骂她不认字没见识,她神情一滞,也说不出话来。
便淡淡一笑地不接茬,转头和二女儿袁喜梅说起她手里的那套首饰,配个什么样的衣裳才好看。
朱氏不想叫板,袁滢雪却没有平息一下僵硬气氛的意思。
她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仆妇,随口道:“三婶,这是哪家的太太,怎么不请客人喝茶吃点心?叫人这样干坐着也太失礼了吧。”
这位中年妇人,前世袁滢雪进了京城才认识的。
来路也是不小呢,是薛蓉的心腹奶嬷嬷,周嬷嬷的大儿媳妇王保家的。
这王保家的为人贪婪又自私,最好争功夺利,更喜欢在薛蓉的跟前露脸讨好,力求做一个薛蓉跟前最得脸的奴婢。
这会儿想是要在袁家这些泥腿子出身的村妇面前,装一番名门望族出身不凡的奴婢的形象,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乍一看,换张脸,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周嬷嬷。
小庞氏可不想得罪薛蓉的人,咳嗽一声当没听见。
袁滢雪看向袁喜桃,袁喜桃神色淡淡的转开眼神,低头玩着手上的帕子,那一个眼神带着幽怨和被欺骗的愤怒。
这是觉得薛蓉没有给她七夕节礼,根本没有承认她,所以也不存在她过几天去京城的事了。
她不去京城,袁喜桃自然也没理由去了,自己的命运要靠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壮志雄心,一下子破碎的灰飞烟灭,所以才愤怒了起来。
袁滢雪没空搭理袁喜桃,只笑了起来:“咦?这坐着的,难道是哪家的奴才?恕我眼拙,我瞧着这位太太过上带着的红碧玺,比三妹妹手上的那只碧玺蜻蜓上,成色可要好的多了。”
袁喜莲一愣,众人也都把目光投向王保家头上的那两根发簪上。
袁家是什么出身的人,只知道宝石分颜色,宝石中又分哪些等级,什么样的才是最贵重,这却是不大了解的。
“这碧玺,以玫瑰红、紫红、绿色和纯蓝色以及俏色西瓜色为最佳,粉红和黄色次之,无色,黑色最次。在同样颜色中根据颜色的浓艳程度不同又分为四等,分别是浓艳、中等、浅色、暗色。”袁滢雪说着,往袁喜莲走去。
服侍的奴婢,下意识都纷纷往后躲,给她让开了去路。
袁喜莲看着袁滢雪,瞪大眼睛生气地瞪着她,眼神又忍不住往那婆子头上的那几根簪子上看。
袁滢雪伸手拿起那根红碧玺的金簪:“妹妹和那位太太的碧玺,都是红色,算是优等碧玺,这优等红碧玺,又以色彩越纯正、越浓烈为最佳,妹妹的这根嘛,……是我多嘴了,西瓜粉的红,显年轻,这么小一点儿的,显精致。”
说完,将金簪随意丢在袁喜莲的怀里。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到王保家的头上,再把目光投向袁喜莲手里的那支,忍不住的两相比较起来。
袁喜莲的碧玺蜻蜓,不过是用着细碎的粉红色碧玺用以点缀的,王保家的戴着的,却是紫红色碧玺,做簪头的,足有指肚大小。
朱氏脸上神情有些不好看,将王保家的看了又看。
庞老太太皱了眉头,向王保家的瞪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这婆子再有脸面,也不过是她儿媳妇跟前一个奴才,她都能戴上这样好成色的金簪子,二儿媳妇却是把那不入流的东西给她的孙女儿戴着?
王保家的如何敢惹怒庞老太太,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向袁滢雪,她脸上显出怒容来:“这位姑娘……”
袁滢雪眸光一冷,采菱立刻站了出来:“到人家的家里头做客,连人家家里的姑娘小姐们都认不清。我们家姑娘是府里的四姑娘。请问您是哪家的太太啊?怎么摆着主子的谱,坐的却是奴才的位子。”
说完,轻蔑的甩她一个白眼。
王保家的顿时涨红了脸,她在京城可一点儿谱都摆不起来,好不容易在泰昌县这些泥腿子跟前挺直了腰板,这得意还没一个时辰,就被这丫头给戳穿了。
场面一时变得尴尬。
赵妈妈瞧一眼袁老太太气恼起来的脸色,便低下头,没有替王保家的说话。
朱氏也很是不高兴,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向袁滢雪笑着:“四丫头这一回来,话是一串又一串的,听的人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是不是今日出门见客的时候累着了,采菱,服侍你家姑娘回去好好的歇着去。”
采菱低头不做声。
袁滢雪淡淡点点头:“滢雪知道了,多谢大伯娘的爱护之情。”
说完,屈膝行了一礼,起身便出了门去。
屋里头,袁喜莲恼的将那根碧玺蜻蜓金簪丢在首饰匣里,将首饰匣子也往远的一推,将身子扭到一边儿生闷气,眼神下死劲儿地瞪着那王保家的。
这个凶狠劲儿,王保家的觉得袁喜莲比起太太最骄纵的小女儿袁惜珍还要厉害。
“莲儿坐着。”朱氏深怕女儿一个忍不住,上去给王保家的几个耳刮子。
袁喜莲哼了一声,才转开头去,心想着,原来京城里的二婶,就这么瞧不起她们,自己奴才戴的东西,都比给她的节礼还要金贵。
袁春芳也眼神莫测地将王保家的看了看,手里的那一套其实品相还算不错的蓝宝石头面,也觉得不过是三流的货色了,一定是袁惜娴挑剩下不要的次品货。
看着王保家的眼神,也不由充满了冷意。
其他的别说袁喜梅和袁喜桃,就是袁老太太,还有庞氏,也下意识在怀疑自己收到的东西,不过是薛蓉糊弄人的,欺负她们泥腿子出身的不识货。
王保家的已经心慌慌了起来,想起她在京城拍着胸口向婆婆大包大揽的,又耍了多少手段才得来的肥差,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不光吃不到嘴里,还要被烫了手,得不偿失。
等她回去,一定会被太太重重的责罚。
她忍不住看了赵妈妈一眼,正好与赵妈妈不悦的眼神对上。
朱氏等人能忍,小庞氏却是心大的,急的将自己的首饰翻了翻,又查看袁喜桃的,向庞老太太说:“娘,你说二嫂她怎么能这样呢,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么办出这样事儿来,她自己都不嫌丢人吗?娘,你现在就让人去把俞掌柜叫来,看看我们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可别我带出去了,就叫人给笑话了。”
小庞氏这说的也是其他人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