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贤公子的治军都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又因为扶苏大力提升军人待遇的事情广为流传,这在为扶苏带来了军中无数好感的同时,也难免使得受扶苏辖制的兵士们有了些怠惰情绪。
倒不至于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来,不过兵士们愿意为扶苏效命,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恩”,但这远远不够。
扶苏要的不只是他们的“效命”,作为自己手中的利刃,扶苏需要他们在必要时能够毫无迟滞地为自己“效死”,而这一点,单纯的“施恩”不可能达成。
是时候让这口利刃接受一下铁锤的敲击了。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告诉我们,如果要在民众的爱戴和畏惧中选择,君主无疑应该选择畏惧。
因为爱戴是由恩义来维持的,但人性是恶劣的,任何时候只要有对自己有利,人们便会选择将恩义这条纽带一刀两断。可是畏惧,则由于害怕受到惩罚而一直维持。
当然,这种在西方“暴君”观念下的学说未必完全符合有“礼”来维持社会秩序的东方意识形态,故而扶苏一直在向外界展示自己的“仁义”,这同样是韩师教导他的“大仁”之学所提倡的。
但人性是相通的,因此扶苏必须不断提醒身边的人,他们必须要对自己保持足够的敬畏。
于是在扶苏亲率大军开始对第二座营寨开展攻势后,气势为之一肃的昭军很快就在攻城器具的帮助下顺利攻下寨来。
颇觉满意的扶苏也不吝惜自己的慷慨,宣布所有参与攻寨的兵士,每人可以分得一条肉干,首先入寨的一屯兵士可额外获得一杯美酒。
不止是获赏之人,全军都为公子的赏赐而高呼感恩,士气由此而胜。
“赏罚分明,恩威并济,公子的驭下手段颇得章法了。”
“是梅姨教得好。”
与扶苏站在寨中望楼上交谈的,自然就是看着扶苏长大,被其尊称为梅姨的梅子酒。
一别数月,梅子酒似乎并无变化,连身上都依然是那件不染纤尘的淡到几乎完全素色的淡青长裙,似乎大雨和泥泞的道路都未曾有过。
梅子酒掩口轻笑,“那也是公子悟性上佳的缘故。”稍顿了顿,梅子酒带来了咸阳最新的消息,“西戎与匈奴的联军对大昭而言不足为患,杨端和与羌瘣配合打了数个大型围歼战,斩首不下十万,已经解了西境的危局。”
羌瘣本就是羌人,杨端和也是极为擅长骑兵奔袭的,有这两人在西线配合,大胜是无疑的,只是如此快的速胜仍是让人有些佩服。
眼见公子点头不已,梅子酒又笑着添了一句,“公子的三弟也随军出战了,据说表现十分出众,得了王上亲口夸赞。”
以嬴骐的弓马娴熟,以及能够一矛刺死巨熊的卓绝武力,在那般天高地阔的战场上自然是所向披靡的。
扶苏当然也为这个弟弟的武功高兴,不过遭受匈奴入侵损失最大的,一直都不是大昭。
果然,又听梅子酒道,“只是义渠在主力尽出之后突逢袭击,义渠的老弱残兵抵挡不住,大量难民南下,都挤满了泾水边。”
失去了几乎所有财产的大量难民逼近首都,这对大昭来说必然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要处理这些难民,要比安置好歹还有些浮财的流民来说困难许多。
“上将军带兵驻守泾水,不许难民继续南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便可能有些不够人道,但保证国都的安稳显然更为重要。
但咸阳的消息显然不止于此,梅子酒继续道,“义渠首领翟黎上表请求将义渠设为郡,王上已经同意了,朝中暂定郡名为北地郡。”
翟这个姓,记忆不错的话,应该还是宣太后赐予义渠人首领的,当时的首领也叫做翟骊,不过是同音不同字。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原本历史上早在先昭襄王时代就已经设县的义渠,最终还是接受了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辖,只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设郡,总会给人一种……
扶苏想些什么,梅子酒几乎是一猜就中,没等扶苏说出,就替他解释道:“落井下石?义渠人不会这么想的。大昭对义渠的恩荣以及扶助在近几十年来是挑不出毛病的。
“单说此次匈奴入侵,大昭对义渠的支援也是不遗余力的,即便自家同样被入侵,大王也派了同等兵力北上支援,这些事在义渠人心里都是有账的。”
扶苏点头称是,要说政治上的诚信,整个春秋战国时代都找不出任何一个主君能与始皇帝相提并论的。
不知是不屑还是性格使然,始皇从未有过背盟之举。
这或许也是各国都对大昭的威胁心知肚明,仍会甘愿与大昭订立盟约的最大原因。毕竟一个不会给自己背后捅刀子的盟友总比同床异梦的“同路人”靠谱得多。
这或许也是时代的必然。
在国势力压列国的时代,大昭需要的不是从背盟中获得的那点蝇头小利,而是更应该瞄准能够从本质上继续提升政治影响力的行为。
善于总结学习的扶苏,又从“霸道”老师始皇那里,学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