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出,物议哗然,安审琦自是欣然领命,点马军两千、步军两万、水师两万、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屯兵郢州,静候湖南道行营诸军。
而高保融在接到大都督府递的帅令,看着那黄棱纸上英姿勃发的行文,他只觉脑仁一阵抽疼,眼前天地忽地颠倒过来,险些就要晕过去。
所幸被侍从及时架住,高保融这才不至于在下人前失态。
缓过劲来,高保融仍觉膝酸腿软,压下脑中纷乱,他急命左右道:“快,快去请孙光宪、梁延嗣入宫!”
扈从领命而去,不多时,孙、梁二人到齐,高保融走下王位,手捧郭宗谊亲书的帅令,问道:“郭宗谊这小儿,是想灭我高家基业啊,孙公、梁指挥使,这可如何是好?”
孙光宪与梁延嗣对望一样,取过那卷黄棱纸,一同看了起来。
放下帅令,孙光宪微叹一声,顾梁延嗣道:“老夫听闻,安审琦已遣大军屯于离荆门不远的郢州?”
梁延嗣点头,自怀中摸出一份碟文,双手奉与高保融:“不错,标下也是刚刚收到荆门军的奏报,请大王过目。”
高保融一听,更加焦燥,哪里顾得上看劳什子军报,两手一左一右,执孙、梁二人衣袖,急道:“孤自认对朝廷一向恭谨,礼献不曾有缺,还时常写信与孟昶、李璟,劝他们向朝廷称臣,郭宗谊这小儿,何故欺孤至此?”
梁延嗣沉默不答,孙光宪心中也是五味陈杂,他二人都是有识之士,知道荆南三州之地,早晚要归朝廷,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原以为,郭宗谊复楚地,败南汉,朝廷已然知足,不会这么快就对荆南动手,没成想……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么抗命,等着郭宗谊来打,要么阳奉阴违,等着郭宗谊回过神来,再来打。
要么,就干脆献出三州之地,图个一世富贵,荆南之地也能免遭涂炭。
高保融见他二人俱都缄口,垂首不言,翻然醒悟,蕴怒道:“二位的意思是献出荆南三州?”
二人仍未开口,但意思显而易见,高保融深吸口气,踱步回到王位,坐定后,他质问道:“吾祖吾父,还有孤,可曾亏待过二位?”
孙、梁二人闻言,面上一阵羞臊,梁延嗣挣扎一阵,叉手下拜:“不若先遣归、峡二州的军队,与郭宗谊对付几日,再暗中派人至淮南李璟处,请他发兵伐楚,届时我军与淮南前后夹击,未必不能取胜。”
高保融面色一喜,也不多想,连连点头,就要开口拍板,但孙光宪却抢先一步,斥梁延嗣道:“汝荆州一寡民,岂知天下大事?暗通李璟便失了臣子本份,便失了大义,这岂不是翘着尾巴让朝廷抓!”
高保融脸色一垮,又觉得孙光宪言之有理,梁延嗣一介武夫,遇事还是欠考虑。
梁延嗣被吼得一愣,旋即反驳:“那孙公以为如何?命都没了,还要那大义有何用!”
高保融闻言,又觉得梁延嗣所说,也不无道理,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若是李璟愿意发兵伐楚,则荆南之危立解,若是他不愿意,可是面对楚地这块肥肉,刚刚失利的李璟遇见如此良机,又怎会不发兵?
想定,高保融一拍桌,呵住争执不下的孙、梁二人,他站起身,振声道:“就依梁指挥使之言,遣归、峡二州之军入郭宗谊帐下听用,再遣一能言善辩之臣,携厚礼入江宁府,与李璟共谋楚地!”
见高保融主意已定,孙、梁二人也不再多言,纷纷拱手领命,各自告退。
出了宫门,孙光宪叹道:“梁指挥使,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实乃匹夫之莽。”
梁延嗣哂笑一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某无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