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也不客气,他甚至讨了口水,随行的魏军递上水囊,他端起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小人今年四十二了,饥荒没来的时候,家里有九口人,也有两百多亩田地,只要源河不闹灾,能按时下雨,正常也能混一口温饱。”
殷俊这时候就像一个捧哏,他随口接道:“那来了饥荒后呢?”
刘福接着说道:“其实不瞒大人,这几年太青的光景都不太好,到今年秋收前,我家乡的乡人们,已经是在吃明年的粮食了。”
秦观听到这里吃了一惊,今年把明年的粮食吃掉可不代表明年就能吃掉后年的粮食,农民这个职业应该是最懂这个道理的人,他们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殷俊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估计是跟秦观相近的看法。
刘福笑,“在大人眼里我等自然是愚不可及,可我等又有什么办法呢?朝廷说要对北方用兵,天佑三十三年来征了四次税,三十年四年升到了六次,今年闹了灾,我们原是盼着朝廷慈悲,能免掉今年的税,再卖一些田出去,也能将就过活了。”
秦观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只要免税和赈灾做好,这种老实本分的农民完全没必要造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活,风险太高了。
刘福说道这里,却有些悲愤了,他扬声问道:“可大人知道今年到我举事前,朝廷收了几道税吗?”
殷俊摇头,他那是还在光禄寺当厨子,对此事并不清楚。
刘福抬手伸开了巴掌,那是五根手指,“五次,到八月,已经收了五道,走前还说十月还有一道。”,他脸上的表情此刻已经说不清是狰狞还是嘲讽,只是继续发问,“大人对我家如何交税的细节感兴趣吗?”
殷俊点点头,他这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了,只是示意刘福继续说下去。
“三道税,只三道,我刘家祖孙四代辛辛苦苦攒出的百亩良田就不见了踪影。”,刘福又举起手比了个三个指头,不待其他人回话,他继续说道:“可第四道税来的时候,我家却还是一等民。”
秦观不知道这一等民是个什么级别,想来收税的比例并不低,否则也没法被三道税就把家底刮个干净,这里确实他想多了,单纯的三道税并不足以让刘福倾家荡产,但一家人还要吃喝拉撒,儿女也都到了婚嫁的年纪,方方面面的压力在今年爆发,终于压垮了这个看起来还算殷实的家庭。
刘福的声音冷了下去,继续说着:“七月初的第四道税,我家小三和小四都被送去大户人家做了家奴,勉强应付了过去。八月中又来收第五道,我家小女儿出落的也算俊俏,被小人卖去了青楼,换回了十八两银子,应付了过去。”
“我家婆娘却是受不了了,我拿着剩余的十两白银回家后,就看到她挂在了房梁上。”,刘福又笑了,他反问道:“大人,若是你,遇上这种光景,敢不敢反?”
殷俊脸上不见沉重,但确实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哑口无言。
秦观却只能在一边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