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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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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望越走越快,燥热难耐,心里阵阵莫名的伤感,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助、孤单,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回到家儿子已睡熟,贴在罗望身上蜷缩成一团,小脸蛋红扑扑的,母亲接过来说:“你这硬邦邦的肌肉孩子不舒坦,去洗洗脸,把刘英子送到林家,明天从林家娶亲。”正说着话刘甲进来了,罗望打声招呼要到厨房打热水,刘甲拉他到房子里低声说:“我陪着刘英子去林家,你去找一下关富智,你那位亲亲地岳父大人刘元新出了点麻烦。”

罗望问道:“怎么回事?”

“一两句话说不清,今天我去林家商量娶亲的事,有人上门要赌债,说刘元新欠债还打人,限三日赔偿两千大洋,这得请关富智出面说合说合。”

罗望看着刘甲,刘甲摇头叹气说:“知道你不愿去求关富智,这不是没办法吗!”房门虽然开着,但刘英子没有听到罗望和刘甲的交谈内容,只看见两人的脸色很不好,连忙殷勤地端来盆热水,罗望没再说话,捞起手巾拧干擦把脸,对刘甲说声:“那我先走了,啥人嘛,啥事儿嘛。”把手巾递给刘英子,转身出了街门。

穷人突兀地掉到富窝里,过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各种劣性都会表现的淋漓尽致。

刘元新进城后,老两口在林家照料林之甫的生活,家业虽大事并不多,刘元新就有大把的时间在城里闲逛,今天到大佛寺门前看杂耍,明天到茶园子听说书,游手好闲的日子过得很自在,不出两月,认识了三个整天背着南墙晒日头的懒汉街流子,这种人大多心术不正,看见刘元新出入林家,腰里又有几个铜钱叮当作响,大哥长大哥短地敬着刘元新,不外乎就是哄骗着刘元新请他们吃碗臊子面,泡个茶园子而已。前段时间泡茶馆时刘元新结账掏出的一把铜元里混着一块银元,那三位立马眼放绿光,不再满足于一碗面一壶茶,互相一使眼色,有一个就说:“大哥,进城这么久了,没开过洋荤吧,今天哥儿几个带你去见见世面,看看啥是有钱人过的日子。”你一言我一语把刘元新撺掇到了顺来馨巢,其实那几个懒汉街流子也是头次踏进顺来馨巢的大门,两眼一抹黑,一进门就被看门守院的大茶壶拦住喊斥:“你们干嘛呢,出去、出去,听戏、听书到茶园子去,这儿不是你们来的地儿。”

四个人中,就刘元新穿的干净齐整,却也是满脸沟壑,一幅庄稼人的苦相,其他三人到是白净,身上的衣裳却打了不少补丁,察言观色是大茶壶与生俱来的本事,一看这几位没有一个有钱的主儿,当然不让进了,刘元新被挡住顿觉没有面子,大声嚷嚷起来:“你不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下人嘛,我是林之甫林先生的管家刘元新。”

外面的吵闹声惊动了山药花,出门刚好听见刘元新的话,猛然想起关富智给她聊过林之甫家有个叫刘元新的管家,是罗望未来的老丈人,忙说:“让他们进来。”

人一进来,山药花就后悔了,这位不好招呼,女人、大烟、赌博一样都不敢上,他怕一旦罗望知道了告诉关富智,凭那两人的关系,关富智定会收拾她的,边让大茶壶给四人泡茶,边脑子飞速运转,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几位是头回来吧,先喝茶,堂屋里几位客人正在听小曲儿呢,唱曲儿的是五凤里头一位,几位随我过去听听曲儿、喝喝茶,林先生和我们掌柜可是老交情,看在林先生的面上,今天就不收你们钱了,听完曲儿你们赶紧忙去吧,免得林先生找你找不到,你说呢刘管家?”

刘元新一听掌柜和林之甫是朋友,又是免费听曲,连说了几个好,哪敢再造次,心神不宁地听完小曲儿赶紧回了林家,小曲唱了些啥没有听进去,出门时大厅里摇碗子赌博的情形他到是上了心。

过了一天,心痒难忍,偷偷从罗望送来的财礼中拿了几块银元来到顺来馨巢,大茶壶不敢再阻拦,顺利地进了大厅,几局下来,赢了几十个铜元,兴冲冲地回去了,本就好赌的刘元新,得了彩头哪能就此收手,隔三差五地来赌上几把,总是输多赢少。这天午饭后,乘林之甫午休,刘元新主动找到那三个街流子为自己助威,再次坐到赌桌上,坐庄的是一高大肥胖的新疆人,人称乌掌柜,下手是一叫豹子的精瘦年轻人,这两个正是乌拉思曼和他的搭档豹子。

赌注下的比较大,以一块银元作通底,庄家押几块,其他人必须跟几块,开始刘元新还赢了两举,面前放了八块银元,轮到自己庄时就背了,一庄坐完,就把面前的银元输了个干净,轮到豹子坐庄,刘元新手气更背,豹子下注又大,开一宝五块,只两举,刘元新输了十块银元,急于翻本,难免就心浮气躁。那骰子也是有灵性的物件,兴头来了想啥出啥,运气走了押大出小,豹子庄没坐完,刘元新就没钱了,还欠豹子五块大洋,嘴里不干不净地胡乱骂人,豹子一拍桌子说:“穷怂,没钱就滚蛋,少在这儿充大头,扫爷们的兴,滚、滚吧。”刘元新输钱又挨骂,羞臊难当,回骂道:“你日你*的啥玩意儿,老子穷,老子的女婿是达盛昌的掌柜罗望,老子还能没钱。”仗着人多势众,起身扑向豹子,豹子灵巧地从椅子上轻轻跃起躲过。乌拉思曼一听是罗望的老丈人,心里一乐,对豹子使了个眼色,又点了点头。刘元新二次扑上来时,豹子即不躲闪也不还手,任由刘元新扇了两个耳光,在腿上踢了一脚,乌拉思曼则高声说:“欠债还打人,算人吗?按道上规矩,一巴掌五只羊、踢一脚一头牛,姓刘的欠下豹子两千大洋,大家都看见了,做个干证,收到钱我姓乌的作东让你们在这里吃喝玩乐。”听到动静的山药花过来一看,刘元新骂骂咧咧、指手画脚气冲冲地出了大门,楞在了当场。当晚在枕头边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关富智,关富智搂着山药花说:“这事蹊跷,那两人是有功夫的,咋能让刘元新打耳光,奇怪了,刘元新来赌钱你应早告诉我嘛。”山药花说:“人家不知道他来嘛,爷,别说这闹心事了,忙我们自己的吧,好久不来,地都旱了。”

罗望一进镇公所,关富智就知道他为何而来,打着哈哈招呼:“罗老弟快坐,明天就要当新郎官了,还忙啥,该不会是专门请我吧。”罗望说:“专程请关爷也是应该的,是这样,……。”

关富智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咋会这样,到我那儿玩的人都很守规矩,我这就回去问问是咋回事,你先回家吃饭,弄清楚我去找你。”

下午,关富智到达盛昌,对罗望把事情的经过讲完,又说:“老弟,那两人带着几个伴当在甘州已有月余,一副财大气粗的嘴脸,前两天才办的临时居住手续,这会儿就在楼上听曲儿,你备点钱咱们去见见。”

罗望是第一次来顺来馨巢,一进门山药花就嗲声嗲气招呼:“关爷回来了,这不是罗大掌柜嘛,希客呐。”关富智眼一瞪骂道:“少在这儿卖骚,带我们上楼。”山药花立马低眉顺眼地领着两人上楼,从楼梯上罗望就看到飞檐上挂一匾额,上写“五凤楼,”认得是林之甫的手笔,走廊到头的一间大房子里,传出弹琴和唱曲声:“奴将杨柳品官人,官人呐,笑拈花枝软半分。输与牧丹三四吋,半是胭脂半是红,……。”两人进门,乌拉思曼和豹子七八个人围坐了一桌,看见关、罗两人,乌拉思曼一摆手,那些人都站起来脚步很轻地出去了,只剩乌拉思曼和豹子,乌拉思曼小声说:“两位坐,把这一曲听完。”

一个方凳上坐着身穿葱绿色长裙的姑娘唱道:“红晕润初妍,纤腰翩。娇倚栏杆眼欲穿,盼郎见,半是羞来半是想,……。”唱完起身向桌子上的几人蹲了一下算是行礼,关富智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出去。”姑娘一手拎着裙裾,一手拿着琴低头出了门,突然传来一阵嘻笑和“咣啷”一声,显见是外面的人动手动脚,姑娘的琴掉落在地上,乌拉思曼大声说:“都放规矩点,我今天把“五凤楼”的五凤全包下来让你们玩个够。”外面顿时鸦雀无声,乌拉思曼没容罗、关两人开口,抢先说道:“关爷,你这儿生意越来越兴旺,五凤楼里的五凤个个都招人心疼,老乌我来就不想走了,你找我么子事呀,我手下人可没有欠你姑娘的胭脂水粉钱,再说了,玩女人这事,逼钱顶*钱,各取所需嘛。这位是罗掌柜吧,大名鼎鼎呐。我和达盛昌做了几笔生意,也是钱货两清了,还不至于让罗大掌柜兴师问罪吧。”杂七杂八胡说一通,把关富智和罗望嘴堵死了。

关富智强忍着怒火喊道:“来人,上茶。”又对乌拉思曼说:“乌掌柜,前几天我这兄弟的老泰山冒犯了这位豹子,今天,关某想做个和事佬,能否给个面子,大家一起喧喧。”罗望也站起来抱拳行礼道:“乌大掌柜,我是罗望,老泰山来自偏远山沟,没见过大世面,罗望替老人家给这位豹子兄弟赔个不是,还望两位宽宏大度。”

乌拉思曼干笑一声说:“这个就难喽,照说呐,关爷的面子在甘州那是赶得上磨盘大了,该给,不过,罗掌柜的老泰山欠赌债还打人耳光,辱人太甚,虽有俗话说:“人不要脸,发财升官。”可我们走江湖的人最看重脸面,无端地让人当众扇耳光,和杀人差不了多少。两位说是不是。”

大茶壶端上来四个盖碗茶,关富智说:“放下你出去。”等大茶壶出门后,关富智接着说:“乌掌柜,乡下人做事没有分寸,我做个主,罗掌柜给豹子兄弟端茶赔罪,适当给些补偿,你说个数,如何?”豹子说:“赔罪不敢当,数儿乌掌柜已经说过了,二话不说,两千大洋,这事就过了。这对罗掌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尕事情嘛。不赔钱也行,总得让我们掌柜挣点脸面回来吧。”

罗望看这两人不松口,而且豹子话里有话,强压着火气、耐住性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乌掌柜,豹子兄弟,一个大字不识的乡民,两位就不要再和他一般见识了,我先给豹子兄弟赔罪。”说着起身给豹子作揖,豹子扭头不理睬。关富智拉着罗望坐下,尽可能把语气放缓说道:“乌掌柜往来新疆、甘肃做生意有些年头了,以后也还要做下去。退一步海阔天空,免不了以后打交道,这事上乌掌柜让一步,我关某人和罗掌柜记住这个情,容我们日后回报。”关富智说着话和罗望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心里都明白,姓乌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两千大洋,罗望第一眼见这个叫豹子的一身精肉,明显是练过拳脚功夫,能让刘元新打耳光,就意识到这里头有文章,只是不清楚他们目的何在,关富智说的话也是为了勾出他们的实话。

乌拉思曼说道:“既然关爷有这话,我就直说吧,我想和罗掌柜做笔买卖,不知罗掌柜是否愿意。”至此,狐狸的尾巴露出了稍稍。罗望不言声看着乌拉思曼,没有贸然应承,乌拉思曼接着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我们新疆的总商号打算在甘州设分号,当然以经营皮货为主,甘州市场里达盛昌的仓库卖给我吧,罗掌柜只管开价。”罗望腾地站起来,厉声说:“乌掌柜,你费心思把罗某引出来,目标就是仓库吧,告诉你,这是一百大洋的银票,让我那不晓事的老泰山买个教训,收了,这事就算过去,罗某人承你的情,不收你随便处置,别打仓库的主意。别说那不是我个人的,就是我的也决不卖。”说着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乌拉思曼仍旧慢条斯理地说:“罗掌柜稍安勿躁,乌某知道仓库不是你一个人的,刘大掌柜有一半股份,只要你同意,那边我来摆平,少不了你的好处。”

“做春秋大梦吧你。告辞!”说完,罗望拉起关富智就走。

身后,乌拉思曼大声说:“钱儿嘛好东西,乌某收下,事情嘛没完。”

罗望停住脚说:“文的武的罗某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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