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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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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后,喧嚣了三天的甘州城静了下来,是一种怪异的静,没有了人气的静,街上少有行人,商铺纷纷关门,往常喧闹的西大街市场上竟没有一个生意人出摊,小张油糕支起锅灶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街,又取下锅、收起架子回去了。只有一些枯枝残叶在寒风掠过的街面上游荡,甘州人的生活仿佛停顿了下来。

罗望眼见着日上树稍,仍没有一个人来上工,觉得今天不会有人来了,到厨房拿起小斧头来到库房,拍了拍房梁上吊着几只羊和几大块牛肉,觉得都已经冻实,几斧头砍下一块牛肉和一个羊腿,拎到厨房丟在案板上,到前院拍了拍方秧的门,等里面应声:“来了。”罗望说:“方秧,把厨房里的肉给我包好,一会儿出门要带。”抬腿上了堂屋台阶,方秧出门看了看罗望后背转身去厨房。

自知道方秧长相酷似林梅英,刘英子又特别在意方秧接近自己,罗望就把握着分寸,不进方秧的小屋,有事也当着大家伙儿面说,尽量不与方秧单独在一起,即便是这样,刘英子还背着罗望时不时对方秧上两句带刺儿的话:“好好干你的活,心思操哪儿去了?”“人和人长的像又咋地,你有姐姐那么有文化嘛,有吗?”尤其近几天,刘英子发现方秧除了长的像林梅英,而且皮肤白湛细腻,那两个眼睛里常常水汪汪的,招人怜爱,和刚来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惹的刘英子心里毛毛的,这会儿听到罗望使唤方秧,把孩子往母亲怀里一塞就冲院子里喊:“方秧,以后掌柜的事我来干,不用你那么上心,去后院喂牲口吧。”说着话就要从罗望侧面挤出堂屋门,罗望用食指点一下她脑门说:“别这样行不!”刘英子撂一句:“就不,哼。”脚步声很重地去了厨房。

母亲说:“街面上不太平,出门小心点,是给那边送肉吧?”

罗望答道:“是,爸可能已断了荤腥。”

罗望管林之甫叫爸,把刘英子父母称为爹妈,这是本地人的称呼,母亲听得出罗望心里和林之甫更贴近。说道:“别怪英子,望儿,等英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好些,女人嘛。我回头问问方秧许没许人家,要是没有的话,看着寻一个合适的,方秧有了着落,英子的心也就静了。”

“娘,我不怪她,女人使小性儿也正常,走了。”

成锐弟的戒严令开始执行,警察排成两列从县政府出来了,一出大门就散开来,三三两两地往各自指定的位置上走,嘴里骂骂咧咧:“满大街没几个人影,戒个屁严。”

“家里青壮劳力抓兵的抓兵,抓夫的抓夫,剩下些老弱妇孺,谁没事上街,戒严,也不自己出来看看。”

“少说话多干活儿吧。”

“哎,哎你过来,”罗望骑车过了什字,两个警察看见就吆喝道。

罗望用脚踮在地上停下车子往后看,一个警察又吆喝:“看啥呢,这街上就你一个人,找谁呐,过来,过来。”

罗望眯着眼没动,一个警察走上前说:“想啥呢?戒严了懂不懂,车子上是啥打开查看看。”

罗望说:“想你刚才说的话呢,还真是,哎,这条街上就我一个人,你俩个不是人阿。”略一停顿接着说:“车子上是点肉,送老泰山补补身子骨。”说完掀起包在外面的白布单,那警察说:“哎哟喂,还是牛肉,真稀罕,”立马变脸,厉声说:“你倒卖军备物资,还变着法儿骂警察不是人,牛肉没收了。”伸手就拿,手掌还没有够着牛肉,手腕就被罗望抓住,他使劲挣扎几下没有挣脱,另一个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是罗掌柜,我这兄弟昨晚猫尿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没认出你,放开他,你走吧。”罗望手一松骑车就走。身后那个警察甩着手说:“牛肉啊,有几年没吃过了,真想扣下来。”另一个说:“这位咱惹不起,忘了老李在县政府大院被旅长贴身警卫打耳光的事了,少找点麻烦,等到收工回家抱老婆才是正经。”

林之甫何止是断了荤,打红军进城那天起,城里就没有了卖菜的小商小贩,林之甫没了肉、菜,顿顿白面条、稀饭馒头地对付。当然,这些食物在甘州任何一家都算得上是难得食物,在林之甫这儿就只能算是对付着填饱肚子而已,这会儿见罗望送来牛羊肉,三人很高兴,还就怎么个吃法议论了几句,罗望出门时,林之甫送到街门口问:“牛肉是哪来的?”罗望如实告诉他,林之甫感叹了一句:“元柱走一步看三步,不得了呐,可惜世道不好,不然定能成为名闻天下的商界巨人。”

罗望不知道有多少青壮年工人被抓,就先到了羊头巷老宅,看见街门上挂了锁,转身又往李槐花家赶,拍了拍门,开门的是李槐花,惊呼:“掌柜你总算来了,我们都好几天没出门了,那个怕呀。”

李槐花是从门缝里看清来人才开的门。罗望问道:“我们,还有谁?”“掌柜是我,”屋里跳出来的是王积梅。罗望说:“老屋里的人全抓了吗,那边门锁着。”

王积梅说:“没有,里屋的四个跳窗户跑了,这会儿就在老屋里,门是我朝外锁的,只是我哥被抓了。”

“不会有事,民夫就是抬一抬伤号,背一下粮食,不上战场,仗打完就回来了。你俩设法通知一下没有被抓的人,明天衣帽厂开工。”罗望安慰着两人,但他心里并没有底。

路过粮行时,罗望没有下车,他清楚,粮行短时间内开不了门。进到牲畜、皮货市场里,看到诺大的市场,只达盛昌货仓和乌拉思曼的吉盛号开门营业,一个客商也没有,周吉迎出门说:“罗掌柜来了,快请。”

仓库里只有一个老汉在整理布匹,周吉说:“我打听了,其他人都被抓夫了,就剩老王头。”“再难也要开门,明天一早我亲自来运布匹和生皮。”罗望语气坚定地说完,出门上了车,快到家门口时,突然想起该去一趟关家,于是调转车头,到关家门口拍了拍门环,许久没有人来开门,以为家里没人,刚要离开,里面传来关富智的声音:“哪位啊?”罗望回应:“我,罗望。”门栓哗啦地开了,关富智笑着说:“罗兄弟,快进来吧,本打算这一两天专门去你家表示一下心意,事儿忙耽搁了。”说着话进了堂屋,关富智亲自为罗望端上盖碗茶,罗望双手接住问道:“关爷这几天可好!咋不见关晓?”

关富智说:“在你家暗室里躲了几天,弄得我浑身骨头酸痛,这不是要带民夫队随军出征吗,就让关晓代替我去了,真叫人揪心呐。”

“关晓灵性的很,定会平安归来,你把心放宽些,家里平安就好。”罗望说了句安慰人的废话,关富智却接上了话茬:“啥是个平安呐,红军一来,马家军丢下我们自己撤出甘州,被人追的像狗一样,得亏兄弟你仗义,不然还有这条老命!共产党红军要抓我,枪决我,抄走了家里的黄金、白银,自己人回来了吧,成县长又要让我带头缴纳一千大洋的出征捐,哪个都不是饶爷的孙子,这叫什么鬼世道。”

罗望心想:“一个良善之人,穷苦百姓,豪强富人都诅咒的社会能长久吗?”于是应了句:“粮行、面粉厂的存粮被征,我们俩损失最大,关爷,财去人平安,一旦局面平稳,我就全力恢复经营,会好起来的。告辞。”

部队出发时,马九旺看到了吴燕山带着他的民团随在马彪师长卫队后面,有点奇怪,晚上扎营后想找一下吴燕山,通讯人员叫他晚饭后到旅长的军账内开会,只好作罢,次日早饭时,匆忙吃了两口,对团副作了下交待,叫上警卫,骑马找到吴燕山民团的营地,看到穿着五花八门的民团士兵整齐的排成一列打饭,而不像其它民团一窝蜂上去哄抢,自言自语道:“吴燕山,人才,能把一群乌合之众训成这样。”吴燕山正在账篷内喝水,看到马九旺身着军大衣、头戴绵军帽、脚蹬长筒皮靴,军容风纪整齐地站在一伙民团士兵中,一幅鹤立鸡群的架势,不由心里发酸。快步出来,向马九旺立正敬礼道:“长官好,寇四水听您训示。”

马九旺摆了摆手,把马缰绳丢给警卫说道:“进去说吧。”进了账篷,发现只有一个马扎子,地上丢着块毛毡,马九旺坐在了马扎子上,用手指一下毛毡说:“你也坐,看这吃饭的秩序,部队训练的不错。”

吴燕山没有坐,成立正姿势说:“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训练排队打饭,第一次人均一碗,第二次人均半碗。”

马家军士兵战时的主食,要么是牛、羊肉的肉汤加饼子,要么小米、大米和到一起熬成粥,放上炒熟的碎牛肉、碎羊肉,再好点就是小麦、青稞脱皮,叫蓁子,熬成稠饭加牛羊肉丁,叫麦仁饭,即顶饱、又解渴,回族、汉族都兼顾到了,吃饭时,有经验的老兵第一碗只打半碗,把碗转圈儿扒拉着从边上吃,很快吃完再打一满碗,就消停着享用了,新兵只想把碗打满,结果是一碗烫饭在手,心急火燎地吃不到嘴里,好不容易能下口了,锅里已经干干净净,哪有机会吃到第二碗。所以士兵打饭时哄抢,那是很常见的事。

马九旺从吴燕山所带的民团士兵能排队打饭一事上看出,吴燕山很会带兵。

马九旺问道:“今天出发时,你的民团三百多骑兵怎么跟着马师长卫队,没有随甘州民团。”

“噢,是这样,青海平叛时我救了他,作了次箭靶子,他就把我的人临时要到了身边。”

“你可真是费心思,故意的吧!”

“团长,不是那样,第一箭存着立功的心思,第二箭是躲不过了。”说着,拿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马九旺,“这个还你。”

马九旺接过银票,招呼吴燕山坐下,表情严肃地说:“吴燕山,我知道你存着报仇的心,大丈夫立世为人,快意恩仇,是在情理之中,但在战场上做手脚,对自己人下手那就太下作了,也有违军人的道德,往小了说,是没有操守的行为,往大了说,无异于投敌叛变,我来就是告诉你,假如我发现你有这方面的迹象,第一个不饶你,当然,战后你寻机复仇就是个人的事,我不管不问。还有,把涣散的民团训练成为能打仗的骑兵不易吧,可别因为你的私仇葬送了他们,走了阿,不送。”说完走出账篷,从警卫手里接过缰绳,飞身上马而去。

吴燕山呆坐在毛毡上半天没有起来。部队出发时,他把小花蕊叫来,混在赵胖子那七个人当中,打的就是在战场上打黑枪的主意,说不定连韩起茂都有可能干掉,那天,罗望到大车店见到吴燕山,他就是在等小花蕊。此刻,马九旺的几句话,让吴燕山不得不重视起来,尤其是最后一句“可别因为你的私仇葬送了他们”可谓是振聋发聩。吴燕山知道,一旦事情暴露,这一个营的民团士兵一定会受到牵连,十有八九会被处决。他得重新考虑自己的复仇计划。

刘甲在县政府点了个卯准备离开,成锐弟叫住他说:“刘甲你来一下,有事。”刘甲很不情愿地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后,成锐弟取下眼镜擦了擦,眨巴着三角眼说:“刘甲,那天的事就过去了,别老记着,归根结底是你出言不慎引起的,没定成通匪罪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就别记恨李云了,你说是不?”

刘甲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成县长,我知道了,也记住了。”

成锐弟面无表情地说:“知道就好,这个,外面的情况不好啊,街面上冷冷清清,我把警察们撵上街也是为加点人气,你准备一下,下午带几个人,拿着县政府的通告,一家一家通知,明天必须开门营业。年轻人受点挫折、委曲不算啥,打起精神来,我马家军十几万人对付两万缺衣少食的流寇那还不容易啊,这仗很快就会打完,我们得营造繁盛的场面来迎接胜利大军是不是,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行。去办吧。”

情绪消沉的刘甲,出门看着天色,无精打采地到办公室,取出纸写了个通告,安排人抄写。就神情恍惚地来到银行,推开经理办公室的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取下礼帽捂住了脸。刘元生也是一脸的凝重,两人枯坐无语,许久后,刘甲起身戴好礼帽,很搓了几把脸说:“得走了,下午还得督促商号开门,营造狗日的气氛。”

刘元生问道:“魏宝当红军与你有关吧,他一向听你的话。”

“是,你们做准备时我就有察觉,那天,我发现城里不见一个马家军士兵,觉着红军来了,出城门时魏宝追到了我,说是爹催着回家,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就让魏宝顺甘凉道去找,嘱咐他参加红军。本来我自己也要去的,犹豫了一下,没去成。后来我们还悄悄见过面,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什么事,不违反纪律。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这些红军会是怎样的结果?”

刘元生站起来想说啥,又咽了回去,只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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