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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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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白俊打了声“报告。”韩起茂说声进来,白俊立正敬礼后,韩起茂问道:“没招出什么事吧?”白俊说:“报告师长,没招认,抽了两轮鞭子。”

“那就好,就怕成县长一口恶气咽不下去,弄死他,后面的戏就没法唱了,走,去见见那位高大圣人。”

就在刘甲被抓的同时,一个军官急匆匆来到医院,请高院长到师部为韩师长看病,高院长没有多想,随军官来到师部,被直接带到了部队审讯室。几个军人把他按在铁椅子上,钉上了手铐脚镣,往他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了几张纸就出去了,高院长镇定地翻看那几张纸,上面写着自己在石窝铺、临泽、高台等地从农民家里解救了几个红军,目击者是谁,证明人是谁等等。唯独没有民乐、甘州,看到没有牵扯到其他人,他放下心来。

这份调查报告是今天下午到了韩起茂手上的,他粗略地看了一遍,说道:“足够了,生海,去叫成县长过来,安排抓人。”

罗望听到拍门声,打开街门却没有人,刚要关门,看到脚下的一张纸片,捡起来对着月光一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刘甲被捕。”把纸片往衣兜里一塞,朝堂屋喊一声:“娘、英子,有急事,别留门。”骑上脚踏车飞奔起来。

刘元柱拿到纸片看了一眼,几步跨出堂屋,拍了一下刘甲的房门说:“银行有事,甲儿已经过去了,我和罗掌柜过去帮着料理一下,兰英,你们休息吧。”

敲开银行门,刘元柱质问刘元生:“你和甲儿最近干了些什么?”刘元生说:“哥,出了什么事?”刘元柱把纸片递过去,刘元生一看,跺一下脚说:“哥,我去换他。”

刘元柱很很地扇了刘元生一巴掌,厉声说:“告诉你是为了赶紧把自己撕捋开,不是让你去顶,难道让我丢了儿子再搭上兄弟嘛,锁好门,银行暂时关门盘点,赶紧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说完拉上罗望就走,两人来到林家,找林之甫商量办法,林之甫说:“答应一切条件,只求放人。”三个人分头行动,林之甫去找成锐弟,罗望找韩起茂,刘元柱出城到三团驻地找新上任的团长马权。

林之甫到县政府,门口设了一个岗哨,哨兵说:“林先生请回吧,成县长说了,谁来都不见。”

师部门口,哨兵到是进行了通报,一会儿出来一个参谋说:“罗掌柜,师长不见你,带给你一句话,天还在天上,没有塌下来,这是师长原话,回去吧。”

刘元柱根本出不了城,哨兵说:“刘会长,上面交待,今晚城里抓捕共党,任何人不能出城,请回吧。”

三人又回到林家,林之甫听完罗望的话说道:“亲家,准备倾家荡产吧,人家明着告诉我们,天还在天上,就是人没事,等着我们开条件哩。”刘元柱一拍脑门说:“急昏了头,贤侄,回家睡觉,亲家安心睡吧。”

这一夜,两代人、三个家主一夜没睡,但谁也没有告诉家人出了什么事。天还没亮,三人在林家聚齐,共同来到师部,哨兵说:“师长吩咐了,刘会长一个人进去,你两位稍等,会有人来带你们进去。”时间不长,马生海出来带着罗望和林之甫直接到了审讯室。刘元柱、韩起茂、成锐弟坐在那儿,正中间坐着马彪。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门内,两把铁椅子上坐着戴了手铐脚镣的刘甲和高医生,刘甲穿的是一身绵军装,罗望看到了刘甲脖颈处的血迹,失声叫了一声“兄弟!”韩起茂扭头看了一眼,低声对马彪说:“马师长开始吧?”马彪点了点头,韩起茂说话了:“高先生,你是教会的人,是富人,名人,我相信你不是共党,只是在行使医生的善心,你救的那些人藏在哪儿,说出来放你走。至于刘甲嘛,看看你年迈的亲人、朋友、兄弟吧,不论出于什么心理救助三个共匪,只要说出下落就行,还有,魏宝在哪儿?那可是杀人嫌犯,说吧,免得受皮肉之苦。”抓捕前,韩起茂单独见了老鼠子。

刘甲沉默不语,高院长则高声痛骂:“败类,韩起茂你不得好死,放着日寇不打,残杀抗日的红军,你算是军人吗!白披了这身黄皮,刽子手,……,你就是嗜血成性的土匪,主不会饶恕你这吸血鬼的……。”在场的许多人都认识高院长,这个平时说话轻声细语,文质彬彬的医生,今天暴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能量。骂了一阵,高院长突然冷笑一声,一脸轻蔑、语气平和地说:“不好意思,你不值得我骂,你担不起,我实在看不起你,和你一样长了一张人脸是我最大的耻辱,”马生海看到韩起茂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知道,高院长活不成了,会死的很难看。恼羞成怒的韩起茂大声嚷道:“带出去,捆在后花园里让他们观鞭刑。”

一行人被带到后花园的空地上。罗望对这里很熟悉,脚下的这块平地,他练过枪法,指点过马生海拳脚,所不同的是今天靠墙立了七根粗壮的本柱子,已经有五个年轻的红军士兵绑在柱子上,每根柱子前挖了一个深坑。几个马家军士兵把刘甲和高院长架过来绑在另两个木柱上,韩起茂低沉地说:“行刑。”

士兵中出来两个大汉,从腰上取下鞭子甩了几下。

这种鞭子与赶马车用的普通鞭子不同,把子很短,有成年人的手腕粗细,油黑发亮的牛皮辫成三尺来长的鞭身,鞭稍上钉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尖朝里弯曲着,形成勾状。

大汉上前扒下一个红军士兵的上衣,露出了上半身,两人各站一侧甩起鞭子,“日”的一声,鞭稍落到人后背上,发出“叭”的一声脆响,鞭稍离开时,一小块皮肉随之离开身体飞起在空中,就像一把小手术刀从人身上快速剔下一小片皮肉抛向空中一样,随着惨烈的喊叫声,两条鞭子开始快速飞舞,鞭稍上的小刀沾染了鲜血,像是黑色的长蛇吐着芯子。

太阳升起来了,红军士兵已没有了喊叫声,只有鞭子一声接一声不间断的啸叫着,空中一小片一小片的皮肉在翻飞,两条毒蛇在空中翻腾着,啸叫声越来越快,毒芯子一下一下在人身上撕咬,夹带着血点子,溅起来,又落下,太阳光线下,映出了斑驳陆离的光影,像漫天飞舞着红白相间的菊花花瓣,连同鲜红色的雨点从空中抛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道钻进人的鼻腔,吸进人的肺部。鞭声停住时,柱子上的人上半身已成了血葫芦,没有了人形,只是从头部和双腿可以知道这是个人。从头至尾,除了刚开始的几声惨叫,没有求饶声,没有哭喊声,只听到响亮的鞭子啸叫声和鞭稍落在人身上的叭叭声。

一个行刑士兵高声说:“报告师长,施刑完毕,”韩起茂一挥手,过去几个士兵推倒柱子,连同受刑的红军士兵掉进深坑。

自白俊说了“不要开口”四个字,刘甲就觉得自己有救,在审讯室看见父亲,他两眼盯着刘元柱使眼色,示意刘元柱救高院长,直到鞭刑结束,他没有看到父亲肯定的眼神,刘甲以为自己猜错了,可能小命不保,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韩起茂走近高院长,阴很地说:“高院长,你是富人,有四家医院,名义上是教会的富音堂医院,实际上你是东家,你是天主教徒,不可能是共党,犯不上为他们殉葬。说吧,说出来放了你。”

“呸”高院长朝韩起茂脸上很很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韩起茂抺一把脸说:“好、很好,我是说你这手很好,医生的手嘛,手掌白净,手指修长,拿手术刀的手,很值钱,值一条人命吧,我砍下你的一只手换一个共匪的命如何?来人,剁了他的手脚,送这四个共匪回俘虏营,你不是要救人吗,老子成全你,用自己的肢体换人命很值。”就这样,高院长被砍下了手脚,推进了土坑。接着,韩起茂高声命令:“活埋刘甲,让他的家人痛死在这儿。马师长,走吧,君子不入庖厨,这埋人的场景大家就别看了。”刘元柱当场昏倒,林之甫叫了声“甲儿,”就人事不醒,罗望撕心裂肺地喊叫:“韩师长,韩长官,你不能这样,不能啊,大掌柜,你咋搞的,爸,救刘甲啊,韩长官,把银行给你行不,达盛昌也给你行不,求你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放人啊,”马生海一把抱住罗望,边往外推边小声说:“快走,刘甲不会死。”

一言不发的马彪出了后花园对韩起茂说:“韩师长,今天马某看了一出好戏,兄弟我要回西宁了,俘虏要全部带到西宁,由马长官处置,我本人也要上抗日战场,韩师长,作为军人,残杀俘虏会被后世诟病的,以杀降出名的千古名将白起、项羽都没有好的下场。我不阻止你是怕落下同情共匪的名声,你好自为之吧。唉,甘州这地方邪性,给我留下的只是恶梦。走了,不送。”

马彪师长如愿上了抗日战场,屡立战功,受到国民政府最高军事长官的多次嘉奖,即将升任中将军长时,马长官把他调回西宁。后来,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当时的西宁城中,大小汽车加起来不到十辆,偏偏就有一辆大卡车飞速撞向马师长。当然,这是辆军车,驾驶车辆的司机被马师长的警卫当场击毙。

马生海把罗望推到一个角落里,等观刑的人走后方才说:“走,赶快送人出城。”两人进了后花园,看到刘甲被推进了土坑,去了手铐脚镣,萎缩在坑底,罗望跳下去抱起来,发现刘甲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在嗒嗒地响,软的像是一团面,幼儿一样偎在罗望怀里,目光呆滞,面无血色。罗望脚蹬坑壁跃到地面,听见刘甲呢喃着:“高院长,高医生,高院长,高医生,”罗望轻拍着刘甲后背,过了一会儿,刘甲长吐一口气,“哇”地一声哭出了声。马生海说道:“快走,外面有车。”出了花园门,马生海从外墙一侧赶过一辆席篷车,罗望把刘甲放在车上,放下帘子遮盖严实,赶车出了师部大门,马生海跟在车后,低声说:“师傅,信是师长让我送的,他当心夜长梦多,让人把事情捅到西宁就不好弄了。你也要注意点,有人告你为红军工作队李队长治伤并藏了起来,调查结果是你治的伤兵是民团士兵,不然这次你也会被抓,韩师长可不是讲情面的人。”罗望没有回头,说了句:“谢了兄弟。”

到城门口,站岗的哨兵没说什么,一个警察拦住车要检查,马生海不说话,怒视着警察,手按在了枪套上,警察立马毛下腰说:“长官请吧,这是县长的命令,您见谅。”出了城门,刘元柱、刘元生、林之甫等在城外,马生海一报拳说道:“只能送到这儿了,得回去复命,刘掌柜,可别忘了你的承诺,刘甲如果回来只有死,还会连累所有知情人,县里有人不会放过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甲爬下车,愤怒悲怆地看着刘元柱说:“为啥不救高院长!舍不得你的钱对不,啊!你们、你们就那样看着、看着人被剁了手脚,埋进土坑,你们就能看得下去。”又看着刘元生说:“你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啊!”

刘元柱扶着刘甲双肩轻声说:“儿子,不是我不救,韩起茂根本不让提,知道吗,他就是要高院长死,高院长活的太干净了,从不把权贵人物放在眼里,他活着就是一面镜子,照得出韩起茂之流的贪眛、残忍、暴戾,这让韩起茂感到羞愧难当,非要除之而后快,哪能让我救他啊。甲儿,你还年轻,悟不透这个道理,以后会明白的。记住埋葬高院长位置,日后有机会了我们为他修坟立碑。你暂时去黑城子养伤吧,元生陪着你去。快走吧!”罗望要陪刘甲去黑城子,刘甲把罗望拉到一边小声说:“哥,教堂秘室里魏宝他们四个人你要想办法弄出城,他们知道该去哪里,一定啊。”

罗望这才知道魏宝咽下去的话是什么内容。

回来的路上,刘元柱说:“三十万大洋,姓韩的以为这是我刘家三代人所有的积蓄。贤侄,把刘家的商号、兰州分号、青海分号交给你经营吧,给你三成股份,不,五成,过两天就办。”罗望没有再推托。

林之甫说:“望儿,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在权势者心目中的位置,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在他们眼中,人只有两种,听话的良民和不听话的刁民,如同会摇尾巴的狗和不会摇尾巴的狗,会摇尾巴的,给你一根带肉的骨头,否则,等你的就是鞭子或刀子,望儿,听得懂我的话吗!”

“爸,我懂,要是能得到一根带肉的骨头,我会带回去让我的亲人们分享,我喜欢亲人们的笑脸。”说着话,罗望眼中流下了泪水。

路过大佛寺时,罗望说:“大掌柜、爸,你们先回家歇会儿,我找广义法师聊聊天,”刘元柱和林之甫对望一眼,异口同声说:“去吧,早点回家。”

进了山门,罗望对门口的老和尚行礼后问道:“请问,广义法师可在?”老和尚说:“在哩,大殿里做功课呢,”到大殿门前,看见广义法师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低声说道:“打搅法师清修了。”广义法师抬头看了看罗望说:“罗施主气色不好,一脸黑雾,有事进来说。”罗望进门跪在蒲团上,语气低沉的讲述着鞭刑、讲述着高院长被剁去四肢后活埋,罗望感到无比的悲凉与恐惧,说着话,泪流满面,爬伏在了蒲团上,广义法师颂声佛号,缓缓说道:“罗施主能为两位不相干的受难者痛哭,也是佛心呐,可惜,世间少了个善者,天堂添了尊神佛。阿弥陀佛。”说完,急促地敲击了几下木鱼,小和尚过来问道:“师傅,有事吗?”广义法师说:“召集全部僧众到大殿,做一场法事,就现在。罗施主,请你上香吧。”

罗望回家后水米未进,倒头就睡,直到天黑方才醒来,醒来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念叨:“壮儿我的宝贝,等你长大了,会好起来的,壮儿我的宝贝,等你长大了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到处都是恶鬼的活地狱。”母亲和刘英子看着心疼,不停地劝慰。

那晚,教堂钟楼上的小钟响了半夜,子时,城中心钟鼓楼上的大钟响了十二声,教堂的钟声清脆急促,仿佛在呼叫着迷失的圣灵。钟鼓楼上的钟声低沉缓慢,仿佛在控诉着苦难的魂灵。钟声在甘州上空交汇着、缠绕着、久久地回荡着。

年三十那天,刘家、林家、罗家所有人分乘五辆马车打刘家出发,先到教堂后门接上约牧师,又在大佛寺请上广义法师,车队缓缓走向城门,哨兵看到车队后面跟着约牧师和广义法师带着几个手持法器的和尚,奇怪地问:“罗掌柜,这是干啥去?怎么把洋和尚同广义法师搞到了一起,他们念得经可不一样呐。”罗望说:“这不亡妻周年了嘛,她是入了教的,得请洋和尚给念念经,按风俗又得做一次水陆道场,只好再请广义法师了。”

五辆车就罗望一人赶车,其它车依次串在一起跟着,一停下来就堵在城门口,进出城的人很不方便,哨兵有些着急,粗略看了看说:“快走吧,碍事。”

一行人走到岔路口,罗望先让女人抱着孩子下车和广义法师他们朝林梅英坟墓走,自己赶着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约牧师、刘元柱、林之甫,分别站在远处把风,罗望很快打开每辆车的暗格,李队长、魏宝还有两个女孩子钻了出来,四个人活动着腿脚,罗望指着最大的一辆车说:“车上的水和炒麦子够你们吃三四天的,走吧,绕开大路村庄,有魏宝在,会安全的。”四个人站成一排,李队长命令道:“敬礼!”齐刷刷地向罗望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李队长伸出双手要和罗望握手,罗望没有理他,抱着魏宝的肩膀低声说:“步枪在老地方。”

车到教堂接约牧师当然是个幌子,目的是接上魏宝他们。

三家人回城后全部到了刘家,除夕之夜,三家人都住在刘家。年初一,罗望单骑到了黑城子,在魏三家见到了刘甲,两人拥抱了一会儿,罗望说:“人送走了,我俩喝一杯。”魏三让女人炖了一锅羊肉,陪着罗望、刘甲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时间不长刘甲就开始胡言乱语,接着,赤脚跳下火炕疯了一样跑到外面,罗望追出去时,刘甲已经跪在尘土里,两手拍打着地面,高喊着:“宝儿,兰英,高医生,爹、娘啊,”尘土飞扬起来,很快在西北风中飘散开来,罗望把他抱起来,刘甲仍在喊:“狗日的韩起茂、成锐弟,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群牲口,”罗望紧紧抱着刘甲。

刘甲发出一声狼一样吼叫,瘫软在罗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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