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定金就收了220.5万银,如果顺利印完,交付后,合计总交易额为735万银,毛利大约有200万银左右,内帑国帑五五分账,三经厂光是印永乐大典,今年就收入了100万银。”冯保汇报着三经厂的岁入,这次的刊刻是由内署和外廷合作一起完成的,五五分账今年内帑又多了一个100万岁入。
“不应该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要收藏永乐大典正本的?”朱翊钧总觉得有点奇怪。
为了给各地打造资料库,朱翊钧一省发了一本,连四大海外总督府都有,张居正拦着不让投资驰道、投资开海,朱翊钧就偷偷摸摸的投资文教,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撒钱行为了。
兴文教也是一种对下分配,打破势要豪右士大夫阶级对知识的垄断,就等于打破了他们对权力的垄断。
冯保俯首说道:“各地藏书楼收藏,是为了抄书。”
“陛下,臣记得邸报各府州县的六房都有抄房,他们将邸报抄录后四处售卖,其实这些藏书楼也是如此,比如这个天一阁,他们藏书楼收藏了书籍后,十里八乡的士人,都会到他们家来借书抄书。”
“这不仅仅是个生意,还有人脉,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百载春秋蕴积文脉,四海芳华赓续儒心。”
“一套永乐大典的正本,就是一府一州之地的文脉汇聚,自然是有利可图的,所以才有这么多。”
大明官刻的简要本由各地的皇庄售卖,一套三十二卷卖六两银子已经非常昂贵了,那么购买了简要本,想要了解详细,要么到各省的首府省会借阅,要么到各地的藏书楼,别无他途径。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比如那个写送东阳马生序的宋濂,幼时嗜学,但是家里贫穷没办法买书来看,就只能去藏书之家借书抄书,冬天天冷到砚台都结冰了,手指都不能屈伸,也不敢懈怠。
当宋濂成事了,那这个借给他书的人家,真的要让宋濂帮一点忙,而且是不违反大明律,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那宋濂肯定得帮忙。
所以,皇帝在投资文教,各地的势要豪右们也不是傻子,立刻选择了跟投,而且下了重注。
遵从陛下皇命,兴文理教化之功,是忠君体国,而且还有利于自己地位的稳固。
“也挺好。”朱翊钧从来没有把势要豪右当作是敌人,更没有把他们当做随时可以抄家的钱袋子,更不是说银子只是寄存在他们那里随用随取。
这话看起来就像是读书人在说话,恬不知耻!
提刑千户陈末以一天抄了227家破天荒的记录,对保定地面的遮奢户进行了抄家!这是何等暴戾行径,何等对下生杀予夺!
这怪朱翊钧暴戾?这227家圩主都把人堆肥了,皇帝再不处置,是等着天下沸反,穷民苦力揭竿而起,到京师来,把他这个皇帝搞得像路易十六一样摸不着头脑?
蓬莱黄氏、松江孙氏、电白万氏甚至是王崇古的蒲城王氏,都是在万历维新中涌现的一批势要豪右之家,只要遵纪守法,就是良善,是团结的对象,若是肯忠君体国,共力万历维新大业,那就是同行者。
永乐大典简要本也在六月末,上架了皇庄,为了宣传简要本的发行,大明皇帝朱翊钧让礼部发动了舆论机器,让京堂各家杂报都刊登了简要本的上架。
当天上午,一共三千套的简要本立刻售卖一空,三经厂只能加班加点的加印,这怪冯保,冯保料到了简要本的畅销,但往往没料到会如此的畅销!这可是整整三千套。
永乐大典简要本的畅销并不意外,在朱翊钧的预料之内,倒是正本,在天一阁藏书楼的带领下,天下藏书楼积极响应,订单还在稳步增加。
七月初一,大明皇帝美滋滋的来到了文华殿,继续这十年如一日的御门听政,他并没有觉得厌烦,反而依旧是乐在其中。
“工部请罪。”汪道昆在所有人见礼之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长桌前请罪。
“何罪之有?”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工部尚书汪道昆面色凝重的说道:“飞云号海测,失败了。”
“不是顺利回航了吗?朕看这飞云号的船速和游龙号大抵相同,而且也没有什么结构上的问题,并且顺利的通过了兵部的火药试射,连吕宋总督国姓正茂都上奏恭贺朝廷再添利器,怎么就是失败呢?这不是很成功吗?”朱翊钧更加不解。
按照工部、兵部、松江水师的奏闻,这飞云号的海测十分顺利才对。
“飞云号要拆一下,螺旋桨的结构要变,本来计划今年可以量产的,但是只能再等等了。”汪道昆解释了下其中的技术细节,主要是螺旋桨出现问题,设计有诸多的不合理,到了不得不拆除重新安装的地步。
“所以,没有达到预期,就不算是成功吗?这不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吗?”朱翊钧笑着说道:“大部分的主要目标已经完成,尤其是可靠性上,得到了印证,这已经很好了。”
汪道昆摇头说道:“按照船舰设计院的设计,即便是无风的时候,每个小时辰也能行三十里,但此次海测,螺旋桨没能做到,甚至还被海草给缠了三次。”
显然,在工部的标准里,没能全部完成既定目标,只完成了主要目标,甚至需要拆改,那就是失败的,一艘船一旦拆改,这条船就命运多舛了,甚至可能会直接放弃改造,直接另起炉灶。
“朕赦无罪,本来当初说好的两百万银让游龙号能够开始生产,工部已经如约完成了,飞云号本就是意外之喜。”朱翊钧听明白了工部的执拗,点头说道:“先生告诉朕,没有什么事可以一次成功,如果面对失败就选择气馁,甚至放弃,是不毅,没有完美的达到预期,遇到了困难就去克服它,如此时间一长,就不会馁弱了。”
“士不可以不弘毅。”
“臣谨遵教诲。”汪道昆再次俯首。
拿了陛下两百万银,游龙号一切顺利,结果这个飞云号,却始终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让工部上下都有些寝食难安,一方面是工程上的困难,一方面是担忧自上而下的问责。
丁是丁卯是卯,当初既然说好了只有游龙号,完成游龙号就不应该被问责,甚至还要赏赐,这才是赏罚分明。
“是不是没钱了啊?”朱翊钧稍微思索了下说道:“缺口有多少?”
“陛下,不是缺钱了,上次陛下给的两百万银,两艘船都下海了,但还有五十多万银,还能用很久。”汪道昆赶忙俯首说道。
“还没用完啊。”朱翊钧略显有些失望的说道:“缺银子的时候说话。”
“臣谢陛下隆恩。”汪道昆再次谢恩,陛下宽宥了工部没能超出预期的完成任务,同样还有打算继续加钱,很多工程里,钱太多反而效率低下,干不干得成都有钱拿,那才是麻烦事,工部礼貌的拒绝了陛下想要加钱的打算。
“大司马,咱们兵部缺钱吗?京营朕很清楚不缺银子,那九边的?边方军屯卫所呢?”朱翊钧看向了曾省吾问道。
“陛下,九边发的是实物军饷,米面粮油,只有少量的白银和通宝,目前各镇足够军需所用,番薯推广以来,边镇终于有了些积蓄。”曾省吾虽然不明白陛下这一副着急撒钱的样子,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大明自万历三年开始尝试足饷,一直到万历六年才算是阶段性成功,那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哗营、啸营、索饷、索赏之事发生了。
曾省吾认真想了想,又解释道:“这其实是得益于番薯和国窖,国窖其实就是番薯酿,国窖尚且如此,各地除了用番薯救荒之外,还用番薯酿酒,这番薯酿酒,这粮食就省了下来,所以各镇总算是有了一点结余。”
在《万历农书》进表里唱赞歌的不仅仅有海瑞,沈鲤,还有兵部,曾省吾也是榜上有名。
地瓜烧番薯酿,其实不好喝,虽然经过了蒸馏,但是就口感而言,还是和山东秋露白,江南五香烧酒差了一些,但就因为国窖也是番薯酿,所以民间对这种酒还是可以接受的。
“户部缺钱,户部要不要再借点?”朱翊钧看向了户部尚书张学颜,询问户部的想法。
王国光摁住了要回答的张学颜问道:“银币吗?”
“银子。”朱翊钧摇头。
王国光立刻开口说道:“那不借了。”
借银子还银币?户部才没那么傻,哪个更便于流通,户部还是能分得清的,白花花的银子自己留着玩吧!
内帑扛着一个巨雷,那就是白银流入堰塞的巨雷,这个雷现在的绝对数量,现在朱翊钧没有压力,主要是它的增量,白银流入还在持续增加。
兵仗局一年能轧印250万银,就按三百万银去计算,大明内帑一年就要增加七百万两以上不流通的白银,这会进一步加剧钱荒,加剧了大明的通缩。
安东尼奥的债务展期三十年,年化利率4%,这看起来不是很多,但在这个货币短缺、普遍通缩的年代里,4%的利率,再加上通缩呢?这个债务利率在这个年代真的不算低了。
这个雷最大的问题,就是白银的流入增速大于轧印银币的增速。
内帑太监崔敏稍微算了算,就是胆战心惊,希望陛下能花点银子出去,不要让银子在内帑堆积。
可是朱翊钧在朝堂上看了一圈,发现根本花不出去,大明缺银币,而不是白银。
“即便是有了液压轧印机,一年也只能轧印三百万银吗?”张居正显然知道这个担忧,白银就像洪水一样堆积在兵仗局之前,上游水太大,下游没水可用,这就是当前最大的问题。
解决之法要么掏出钞法来,要么给工部施压,加快技术革新。
户部尚书张学颜看着汪道昆说道:“至少也要让兵仗局制币厂的增速,大于白银流入增速才行。”
“这真的很难,但是我尽量催促吧。”汪道昆只能答应下来,不答应也不行,皇帝、元辅、户部多方施压,就只能抓紧时间提高御制银币的产量了。
这一刻,汪道昆恨不得从天上掉下来一百个液压轧印机来,完成皇帝的差事,但是液压轧印机的规模生产也需要时间。
王崇古笑着说道:“煤局的工坊也可以提供一些零件,加速生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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