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强心里苦啊,心说这藩王一点都不傻,回头一看刘承宗憋着笑,没瞧见恼怒之意,这才稍稍放心,拱手道:“大王着实慧眼如炬。”
听了这个词,是真把刘承宗逗乐了。
他原本听着韩王数落,再与左右军士对视,一看部下们的表情,想必是都有逛动物园般的心思,就一直憋着笑。
他不笑,部下也不笑,都憋着。
直至周日强这句慧眼如炬,实在是憋不住了,环视左右哈哈地笑出声来,一时间军阵笑声起伏如同山呼,把亲郡王、王妃及诸多护卫吓得够呛。
甚至直接把后边金蝉子的队伍吓跑了,那帮人原本看被马兵隐隐围住,都呆在原地不敢动弹,这会一听笑声才反应过来,赶紧往东跑。
“慧眼如炬?”韩王听着笑声,终于觉察出不对,问道:“什么意思?”
周日强寻思,韩王那段数落刘承宗的话呀,不能说歪打正着,只能说完全正确。
刘承宗确实对他非常不屑,来卫藩确实很不情愿,而且还确实不是大明的军队。
可这该怎么说呢?
“殿下可知道,固原没兵了?”
韩王不以为然道:“略有耳闻。”
“所以他们不是固原兵。”周日强非常认真地对韩王问道:“大王听说过……刘承宗么?”
刘承宗?
韩王眨眨眼,这名儿怎么这么耳熟呢?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韩王的脑子,记忆像过电般涌上心头。
三边总督进驻宁州时曾在平凉府短暂停留,说延安府有一巨寇率军进庆阳,移驻宁州就是为防止他攻陷藩国。
三边总督就是现在派兵来救自己这个人,名叫杨鹤,人在宁州。
巨寇叫什么来着?对,叫刘承宗。
一瞬间韩王傻了,小心地看了十步之外一眼,余光见那骑红毛马的小将还盯着自己,瞬间转过头来,慢慢移动身体,用后背挡住刘承宗视线,对周日强悄声道:“他是刘承宗?”
周日强用鼻间叹息一声,闭目点了一下头。
韩王仰头看天翻了白眼,面部每一块肌肉都有自己的想法,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浑身紧绷又怒又怂,小声吼道:“谁让你来救我的,本王不要你救啊!”
“殿下莫要不知好歹,下官求了很长时间他才愿意发兵卫藩。”
周日强仍旧面无表情:“若非他来,恐怕今后就没韩国了。”
“他来了才没韩国呢,本王能跑,能跑!”
王八蛋才要你救呢。
韩王环顾左右欲哭无泪,现在说他妈啥都晚了,都被延安巨寇围住了。
周日强道:“殿下别怕,刘将军不难相处,朝廷正在招安,事情还没谈妥。”
“你没谈妥就把他弄来了?”
周日强不说还好,一说韩王更是又惊又俱:“本王若有个好歹,周日强,你没好下场!”
“稍安勿躁,殿下听下官说,刘将军不爱慕钱财,对军士节制精明,进城后不会伤藩王性命。”
韩王指了指周日强……这王八蛋还想让巨寇进王城,末了叹了口气,道:“他真不慕钱财?唉,慕不慕王府估计都没啥钱了。”
“但他喜欢看书,殿下回城可以给他找几百本书。”随后,周日强道:“招安的事啊,他来卫藩,也有求封的意思,希望殿下能帮他在陛下那说话。”
听了这话,韩王又觉得自己可以支棱起来了。
“要书好办,孤本绝本抄本,本王多的是。”韩王问道:“他求官也好办,求什么,陛下未必听,但他救本王一名,我韩藩诸多郡王将军一起给他求。”
周围一直静静听着的郡王将军们也纷纷点头,能保命让他们干啥都行,但同时也都在心里把周日强恨得不轻……把杀神领到这儿来。
有个郡王问道:“他不是想求封王吧?”
“问的什么傻话,你管他要什么。”韩王瞪眼道:“他想要什么你求什么就行了,你一会不许上前,免得触怒了他,叫我们遭殃!”
若搁在平时,即使他是亲王,对郡王也不会如此严厉,但此时生死之间大有不同,周围郡王也都一一颔首应和。
就是要求个异姓王又怎么了,事成不成由皇帝决定,他们只负责求。
周日强摇头道:“他想要青海宣慰使,还给他哥要个西宁卫指挥使。”
“嘁!”
一堆郡王哭笑不得。
一个从三品,一个正三品。
就这?
“呵!”
韩王哼出一声:“我们这些个大王,还不值俩三品官儿。”
知道刘承宗想要啥,而且知道不想要自己的命,韩王心里舒服许多,一把手道:“行了……周日强,你好自为之。”
说罢,韩王收拾衣裳,提起两只大袖把手露出来搓了搓,咽下口水深吸口气,转身提着手,洋溢笑容朝刘承宗走去。
走至马前三步站定,嘿嘿一笑,拱手作揖,语气温声带颤,非常肉麻:“大王,下马吧。”
刘承宗南征北战,从未被人打落马下,却差点被韩王这句‘大王’撅下战马。
“不,你是大王。”刘承宗用睡不醒的眼神看了韩王一眼,在马背上拱拱手:“我是骑红毛马的队长。”
“哎呀,大王心胸宽广,那不过是小王说笑,张文忠公有言,人有罪过,若出于无心之失,虽大,亦可宽容。”韩王再度拱手问道:“大王以为如何?”
说实话,刘承宗觉得这韩王还行,能屈能缩。
别人给搬来梯子,该下就下。
他便返身下马,也抬手作了个揖,道:“殿下若是抬举,便称我一声将军吧。”
说着,他对身后下令道:“驱逐贼兵,还复平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