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对尤世禄道:“卑职已命人去往临洮、靖虏、巩昌三卫抽调,二十日之内,应再三批送抵,应有三十余位。”
“天字号将军炮,果然还得靠叶公。”尤世禄被烧得昏昏沉沉,坐在土山的椅子上两眼通红,突然神色一边大口呕出鲜血,惊得身边众人纷纷上前。
他自己却没当回事,只是取过手帕擦拭,缓缓干笑两声,叫人取浮土将血迹遮盖,摇头道:“无妨,把炮运到前面藏好,再向前挖二百步,佛朗机也能打到城头,到时各处齐轰,打叛军个措手不及!”
尤世禄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批火炮可以信赖。
天字号将军炮最早可追溯至戚继光任蓟镇总兵,当时的大将军炮是定型于永乐年间的老炮,被戚继光改为佛狼机式速射大炮,使用铸造炮体,单子铳就重二百五十斤。
但后来叶梦熊对这炮不满意,二百五十斤的子铳太过笨重,就干脆以子铳为规格,制作了天、地、玄三个规格的锻造将军炮,配以三轮炮车,使用‘公领孙’炮弹。
这种锻造将军炮在万历年间被发扬光大,出现了五种规格,尤养鲲运来的八门炮,就是锻造将军炮里规格最大的。
炮长四尺五寸,重一千斤整,拥有炮耳、炮身有九道铁箍加固;炮车为三轮轻车,整体轻便迅捷、经久耐用。
配备专用的公领孙弹药时能打八斤公弹、三斤子弹、一斤公弹及二百颗群孙弹,俱为铅弹,总重十六斤。
装填合口铁弹,则为七斤。
不过正当尤养鲲派人将这八门天字号将军炮送进壕沟,悄悄运往合适位置时,刘承宗这边则收到了来自王文秀的求援信。
“大帅,王将军急报!”
刘承宗皱起眉头,挥手命人给信使放行:“速速报来。”
王文秀的传信兵跑到城上,拜倒取出书信奉上,一边道:“大帅,西宁捷报,王将军已率军击败临洮军,追击败军于平戎驿与老鸦城一带,请求大帅向西派遣援军。”
刘承宗听见捷报二字,心中便已经松了口气,心里不禁怪起这传令兵,捷报就捷报,喊什么急报,他还以为西宁城被围了呢。
结果展开书信,不禁露出笑意,他算知道王文秀急在哪儿了。
王文秀送来的不仅仅有求援信,还有承运写的战报,详细说明了两把偃月刀在河谷对削,王承恩的刀崩了,以至于在退军过程中被王文秀用步兵撵着打了一天。
每次都是阵型未稳就被王文秀冲上去蒙头一顿揍,把火炮丢了个干净,在山台、河谷平定接连交战三次,终于被打崩了。
但比起追剿溃军,正面作战对王文秀来说是更容易的事。
王文秀甚至觉得王承恩很可能是自己把军队弄散的,因为摆出堂堂之阵,王文秀有极大的优势,可一旦两军撤了大阵,在小规模冲突中他占不到便宜。
主要是侧翼两个攒起来的军队拖后腿,王承恩的临洮兵作为散兵游勇,能跟王文秀的步营打个有来有回。
而刘承运攒起来的左翼,那就是一群撒手没。
王文秀在求援信中承认,他此战最大的败笔,就是没告诉三将军不要追击。
挺多人的左翼,阵一散就跟变魔术一样,没了。
以至于他现在兵力严重不足,有限的步营精锐一多半都用来看护俘虏和降兵,西边的绳子还没送到,跑得漫山遍野的敌军他实在追不过来,也收降不过来了。
他在信里说:“若大帅仍有余力,请速派援军向西,溃败的敌人跑得河谷山头遍地都是,末将兵力有限,捉不过来,都是好兵,让他们跑了怪可惜的!”
同时承运在信里也问,是不是给临洮总兵王承恩规定个赏格,试试能否招降。
刘承宗一看信,心说还有这好事儿?
在心里头稍稍盘算兜里的粮草,算到一半用右手扇了左手一巴掌,当即下令道:“从谢二虎和阿海岱青部下抽三千马队,由戴道子率领到西边帮王参将收降,不愿降就先俘虏。”
说罢他对传令兵道:“你回去告诉王参将及出战将士,击破临洮军的战功,我先给他们记着,待此战结束一并封赏。”
至于承运提到的赏格,刘承宗非常重视。
这是一件在从前被他们忽略的事,没有形成制度化的招降赏格,因为从前刘承宗自己都不觉得有招降朝廷将官的机会。
但如今元帅府在疆域、实力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这事将来要专门制定一份规矩,这套规矩制定好了,对吃下朝廷土地会有很大帮助。
不过这次,刘承宗不打算给予高官厚禄,他只是写了封信,让承运对战败将官看管起来,等仗打完再说,若王承恩愿降能保全宗族,不愿降就给他部下开赏格,缚其来降赏银五千两,先逮了再说。
若都不愿降就算了,该杀的杀,赏银留着给自己人。
刘狮子知道王承恩可能被招降的第一个总兵官,毕竟其宗族都被父亲带到了西宁城,又被正面击败,投降的机会很大。
他能在将来作战中给朝廷将领投降做个示范,但刘承宗不具备许诺高官厚禄的条件,他能给出最好的条件,无非只是世袭指挥使。
倒不是他小气,照王承恩能起到的作用,给个侯爵也无妨。
但曹耀和刘承祖还都不过是副总兵、杨耀和王文秀也都屈居参将,刘承宗就算要封爵位,第一个要封的也是上天猴刘九思。
老兄弟们才不过是这个待遇,此时给一个败军之将封受侯爵,别说部将们懂不懂事会不会寒心,刘狮子自己心里的坎儿就过不去。
刘承宗写完了信,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这场仗结束,跟父兄商量为有功部将授予官职爵位、发放年俸的事,转身把书信交给传令兵,添派数骑护送回去。
随后他站在城头感慨,人生在世要受到的诱惑可太多了,要抵御这些诱惑,可太难了。
这才只是个临洮军被打败,就不知有多少老兵会被招降,面前还有两正两副四个总兵官,若后续战斗顺利,他得收降多少人?
又要多养活多少人?
想到这,刘承宗摇摇头,端起望远镜再度朝敌阵望了一眼,他希望五镇总兵携带的兵粮多些,实在不行,恐怕他就只能渡过黄河,向乐善好施的肃王爷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