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明军其他营支援,就是会战,王文秀三个营守城,明军也得至少三个营看着,双方野战兵力对等。
明军不支援,那就是刘承宗用两万军队去打五六个营,反倒还多一点兵力优势,更有以多打少的歼灭战机会。
劣势就这么消失了。
所以对刘承宗来说,明军为何动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动,只要动起来,就好打多了。
行军的鼓乐奏响凤翔塬上的每一寸土地,处处人喊马嘶的凤翔塬上,一队队元帅府军士在军官的率领下疾驰出营,奔赴河畔。
在浩浩荡荡的大行军中,东边数名脑袋上裹着绿头巾的骑兵在塘兵看护下飞奔而来。
他们气喘吁吁、神情急切,一看那绿帽子,就知道是礼部尚书的随从骑兵。
“禀报大帅,张部堂已抵三十里外解刀村,遣我等前来询问,临洮、蒙古两旅及延安、镇筸两营进攻何处?”
来了,后续兵力来了!
“虎贲营堆土山,你们跟我来!”
刘承宗突然策马走出行军队列,移至低矮土丘,就地命羽林骑扫平地面,以刀做笔勾画地形图,头也不抬地说道:“传,旅帅张献忠、师襄速率临洮旅三营渡过渭河,务必于……”
刘狮子抬头看看天色,道:“一个时辰,渡过渭河,傍晚前威胁进攻宝鸡的左良玉、艾万年部,今夜能袭则袭,不能夜袭则明日交兵。”
“如两帅对进攻时机把握不同,则以礼部尚书张兄为重。”
说罢,刘承宗对记录军令的羽林骑一抬手,那边一张军令已经写完,递交塘兵。
一边戴绿帽的年轻张部骑兵是张献忠的干儿张可旺。
他看着塘骑将军令收好,眼珠子在眶里滴溜儿转,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大脑已经开始执行中译中命令。
‘进攻时机以礼部尚书张兄为重’,自然而然地被翻译为‘战败惩处以西旅旅帅张献忠为重’。
刘承宗却不管那么多,他的神志已经不在这片满目荒芜的赤地之间,如同云霄之间展翅滑翔的青海秃鹫,用饥饿的目光俯瞰这片军尘激荡的战场。
“再传!”
羽林骑提笔在新的信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传字。
“蒙古旅谢二虎、莫与京,速率本部西进凤翔塬,于凤翔治城取十日口粮,今夜启程转道向北出石窑关,经平凉府泾州至华亭过六盘山,延葫芦河南下,五日后抵达秦州,沿途截杀明军塘骑、传令及小股征粮队。”
“如遇明军大部,则不求攻坚歼灭,只使其疲扰即可,余下行动视关中战局而定,准谢二虎便宜行事……再传!”
又一封军令交到塘兵手中。
“命任、杨两部就地驻营,召其副将张上选、祖承勇速至中军。”
一连下达多道命令,刘承宗回过头,虎贲营的副将韩世友已经上前抱拳道:“大帅,土山堆好了。”
他登上土山,先端起望远镜看向西北,十几里外的千河畔烟尘浩荡,驻扎在那边的宁夏边军正在大举渡河。
再望向南边,二十多里外的渭河方向,同样也能看见一片土黄翻地而起。
刘狮子的脸上不禁露出果然如此的得志笑容。
熟悉的明军托梦式指挥,再次闪亮登场。
但凡他们有一点儿协同,就应该是宁夏军率先渡河,占据有利地形看住刘承宗的军队,左良玉和艾万年那边再展开攻城。
现在嘛,先后顺序颠倒过来。
左良玉和艾万年那边先发炮攻城,刘承宗闻声即动,而且大动特动,一下就勾住了宁夏边军。
他们够义气,被迫放弃固守的山塬营垒,渡过千河,来到凤翔塬上试图牵制刘承宗主力。
而南边的军队,见到刘承宗大举南下,同样也只能分出一批兵力,不论是沿河据守也好、渡河支援也罢,兵力终归有限。
“传,以高应登为先锋,张天琳殿后,向西南进军五里,在塬上修营设垒,把他们两军分隔开。”
“再向凤翔治城的王旅帅传令,宁夏诸营若来攻我,则凤翔出城,袭其腹背;汧阳出城,将其山地各营攻破,营里的破烂儿都烧了。”
片刻之后,元帅军的张天琳、高应登与虎贲三营大军就在众目睽睽的凤翔塬上,依据沟渠,充满挑衅地结出大阵,于其内修营设垒,虎视眈眈地等待明军来攻。
南边的龙在田意识到元帅军停止南下,随即命部下近万军队停止渡河,河畔激荡的尘纷很快也随之落下,头裹厚巾身披皮甲的滇兵着手在渭河南岸修造防御阵地,以备攻城期间的元帅军渡河偷袭。
北边的宁夏军同样也被刘承宗的挑衅架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
卜应第与神光显渡过千河,本以为能借元帅军强渡渭河的时机,向其发动突击,却不料刘承宗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军往西南挪了不到十里地,调整好位置又停下了。
眼下凤翔塬上的有利地形已被占据,渡河的宁夏两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傻乎乎地站在当场,又派人向千河西岸的曹文诏询问战术。
曹文诏对这局面更是挠头。
他看出刘承宗移营的目的,以不足两万的军队,横插在他和左良玉、艾万年、龙在田之间,将他们三万多人的大军分割成两部。
但他无法获知关中东部的兵力部署,只能借此判断,刘承宗有极为刚强的心性,以移营恐吓龙在田的云南土兵沿河布防,实际已经在心里放弃宝鸡城。
南下不过虚晃一枪,其实剑指宁夏四营,要以宝鸡守军为代价,伺机进攻自己麾下的宁夏军队。
他连同为关宁出身的左良玉都无法信任,更别说从云南千里迢迢驰援的龙在田了,曹文诏可不信自己跟刘承宗玩命,南边的龙在田能大举渡河支援。
关键是龙在田就算想支援,那个一万军队只有两千马兵的兵力构成,也很难快速支援。
因此曹文诏判断,只要他们这边不冲阵,外强中干的刘承宗也不敢主动出击。
便给神光显、卜应第下令,让他们撤回千河西岸,命白广恩依计划前往陇西打粮,余下三营经相对安全的千河西岸南下,靠近宝鸡城。
以免孤立无援,被刘承宗各个击破。
同时先把宝鸡城攻陷,削掉元帅军在渭河南岸的支点,再进行全心全意的会战。
刘承宗一看宁夏边军又撤回去了,不由得在土山上大笑不止,心说我不进攻,是在等援军,你们不进攻,是在等啥呀?
他当然不可能对宝鸡城坐视不管,但为了全面战场上的胜利,罗汝才必须独立防守一日。
半个时辰之后,受到召见的祖承勇、张上选自解刀村快马驰至中军。
二人一路驰行,都是脸色铁青相看无言,估摸着大帅急召,是要让他们的军队投入明日的攻坚战里。
辽兵营和镇筸营在早前的乾州攻坚战中,就已经知道刘承宗对降兵的定位了。
不过却没料到,刘承宗将二人带上土山,让他们看了看战场上的局势,转而说道:“此时局势如此,胜败大势不难看清,明军现在不向我进攻,过了今夜,就没有进攻我的机会了。”
“你们二人所率骁锐,一个是关宁骑兵,一个是镇筸步兵,在山峁墚塬,能跑多快?”
俩人都被问懵了,面面相觑,这片极其狭窄的战场上,机动能力好像……并不重要。
刘承宗见二人迟疑,催促道:“说个数。”
祖承勇又看张上选,寻思辽东骑兵能跑多快,这得看执行什么任务。
有利可图,两日三百里,只是关宁军的标准急行军要求;赶着死的活儿,日行三十里,恐怕都超过了辽兵的最大限度。
反倒是张上选要老实多了,充满斗志地回答道:“大帅,我部镇筸健儿行走山道如履平地,如能拨骡马八百,则可三日行军三百里。”
“好!”
刘承宗对这个数字非常满意:“那就拨你骡马八百,回去各寻主将,告诉任、杨两位将军,即刻启程,五日之后抵达平凉城,不准一个明军进入平凉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