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抚没在意应承安险些指着鼻子的训斥,他只听到了被强行咽回去的半声“子和”,过了片刻才道:“何出此言?”
应承安却不立即答他。
他向左侧挪了半步,就着手腕被宿抚握着的姿势屈膝跪地,与他恳求道:“请陛下明日补骨脂发作时将臣绑起放置,无论臣如何哀求,都置若罔闻。”
蔺自明既然能用补骨脂胁迫应承安,宿抚自然也能顺手推舟地借了他留下来的好处,用补骨脂来胁迫应承安对他言听计从,应承安不能不防他与蔺自明打同样的主意,谁知宿抚陡然变色,不悦道:“承安把朕当成什么小人了?”
应承安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只好苦笑一下,自承失言。
“陛下以平抑兼并、均衡寒富自居,如何能以杀伐使豪富遭难,使寒门遽为豪富。”他温和道,“您叫世人如何想?”
宿抚没有反驳,他俯身把应承安扶起来,又问道:“何以奖赏功臣?”
应承安自觉并无教宿抚治国的责任,敷衍道:“陛下若将用在臣身上的一成手段拿去应付朝臣,恩威并施,岂有忧虑之处?”
宿抚问得正是何以施恩,但他没有一定要从应承安口中得到答案的念头,便停下谈论政事,叫应承安陪自己用了午膳,照旧把他捉到书房,锁在窄榻上观赏。
应承安从书架上摸来本杂谈,读了两日才将将过半,正到入迷时,胸口好似被人一肘重重击中,情不自禁地向后倒去,不巧磕在床头上,翻开的书一个仰倒栽下了床,书脊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起来像擂鼓,叫他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应承安难以喘息,他竭力撑住床面试图坐起来,然而眼前昏沉,摸不到床面,一手按了个空,狼狈地侧翻过去,跌落在床边,又止不住势头地滚了半圈,撞到方桌上才停下来。
已经痛得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惶急地蜷缩起来,手上的银链被绷直,挂在上面的铃铛响个没完。
补骨脂发作时宿抚正在召见内阁。
应承安百~万\小!说的时候没什么声音,不虞被人发现他在床上锁了个亡国君,宿抚召见臣子也并未顾忌他。
然而这一连串响动和夹在在其中的铃铛声却隐藏不住,立在阶陛下的内阁臣子们顿时变色,正要质问,却见新皇的龙椅被他起身的动作带得翻倒在地,也发出了一声巨响。
宿抚向旁奔了两步,猛地顿住,转身面向阶下内阁宰执,语调稍缓道:“平南事明日再议,辛苦诸公稍作整理,先去歇息。”
宰执们虽不知书架后发生了什么叫新皇如此急迫,但听作响的铃铛和隐约的喘息也知道皇帝在那里藏了个人,且极可能是他新幸的美人,爱不释手,处置政务时仍要带在身边。
这称得上昏聩之举,所幸如今内阁中不是老成持重之臣,便是一心向着宿抚的从龙之臣,一时无人指责,序列与他告辞,躬身退去。
宿抚耐下性子目视首辅徐峥退出书房,才活动了一下绷得僵硬的手脚,绕过书架向应承安走去。
应承安仍伏在地上,姿势与他刚跌下来时几无变化,身上单衣已经被汗湿透,狼藉地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肉色。
宿抚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搬开方桌半跪下去,伸手拎起应承安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继而一手抄住他腰身,一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他挪回床上,拎起早放在床头的绸带,屈指在应承安臂上麻筋一敲,想叫他松开抓着自己肩头的手指。
应承安茫茫然地睁着眼睛望他,大约实在是痛得厉害,眼尾已经泛起了一层红,但眼眸里并无光彩,手上力道也没松,指尖都陷进了肉中,捏得宿抚肩头骨骼咔咔作响。
他虽然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好歹是个成年男子,受痛时手上力道并不小,宿抚险些被他捏得咬牙切齿,费了点功夫才叫他松手,把自己的肩头换成了松软的被子。
“承安还受得住?”他缓了一下问道,“可要些水润唇?”
应承安如被利刃重锤剜肉凿骨,这滋味难熬至极,远胜被宿抚拖去床上摆弄,他痛得恍惚,突然竟也觉得宿抚仁慈起来。
亡国君含混地抱怨道:“子……子和负我欺……欺我,我不与子和一处。”
他嗓音已经哑了,听起来令人生怜,宿抚心不在焉地应着“好好好”,刚刚还握过刀剑的手指抚过应承安失色的嘴唇,冷不防被他一口叼住,留下了一排渗血的齿痕。
宿抚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试着把手指抽出来,然而应承安牙关扣得紧,只叫指上又多了两排整齐牙印。
好在这回没见血,宿抚回头从床头摸来一枚包在软锦中的桃核往他牙关间抵,无可奈何道:“承安这伶牙俐齿就不能往别处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