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荣安侯府去时,最热的时候已是过去了,却仍是叫人燥热难耐,不几步就香汗淋漓,好似榨干了浑身的汁水似的。
为着迁就萧若萤,马车上放了冰,刻苦练习了一早的萧若辰只觉上了天堂,不住地往包扎严实的冰块靠去,贪婪地吸收着散发的清亮,正待回味时,却叫萧钰一把拎到一旁,义正辞严地教诲道:“辰儿,你还小,莫要太靠近这冰了。”话落只觉一屁股坐下,彻底地隔绝了清凉,还带了一身车外的寒气。
萧若辰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也不说话,只面上郁郁又不住瞥向冰块神色在控诉萧钰的无耻暴行。
正照看着萧若萤的谢长安瞥了眼父子俩没有硝烟的战场,无奈地瞪了眼萧钰,却是认真地解释道:“辰儿,你爹说得不错,一冷一热,你的身子受不住的。”得,不管有理没理,左右就是帮萧钰说话。
萧若辰对谢长安向来是言听计从的,立时颔首应下瞥了眼怡然自得的萧钰,心下不得劲,只得小声安抚着自己,“我不是孩子了,理应让着旁人,尤其是傻而不自知的大人,嗯,没错,我是个懂事的。”
隐约听见萧若辰唠叨的萧钰立马变了脸色,好似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坐在原地,正绞尽脑汁地找着挽回面子的法子。
一入荣安侯府,几人轻车熟路地往上房去了。
因着院里绿树成荫,倒也不觉热,谢老太太这会正在树下打盹,不过谢长安等人一入院,李妈妈正犹豫着是否要通报时,谢老太太已然转醒,浑浊的眼底不见混沌,几十年如一日的一句,“安儿你回来了。”
只这句稀松平常大的话,就叫谢长安动容,好在怀里的萧若萤也醒了来,打住了谢长安泛滥的温暖的酸楚,琉璃般璀璨的眸子是纯真无邪的笑意,好似好奇,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绿荫,风过,此起彼伏如麦浪,沙沙作响似乐章,间或有鸟儿跳跃在其间,是夏日的鲜活。
谢长安颔首,忙抱了萧若萤往谢老太太跟前去,萧钰亦是牵了萧若辰往前,团团围在谢老太太跟前,整个院子忽而热闹了起来,苍老的笑声,温柔的应答,孩童懵懂的童言无忌和随心所欲的欢笑,叫西移的落日也温和了几分。
“祖母,因着圆儿怕躁,哭闹个不停,明日我想带了圆儿辰儿往京郊的庄子去,今日就来看看您。”
谢老太太拍了拍萧若辰稚嫩不乏结实的肩,满意地颔首,“安儿有心了,辰儿也不错,蹿了个儿,身子也结实,将来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话落,又往谢长安怀里探过脑袋,不过随后逗弄一下,萧若萤就欢喜得咯咯笑了起来,略微沙哑的嗓音仍是悦耳,如黄莺婉转,叫人心头不觉畅快了几分,“圆儿也是个惹人稀罕的。”
正这会,林氏匆匆而来,瞧见满院子的人,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逐渐凸显的纹路也藏了温情,打趣道:“我说今儿怎的窗前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喜在这儿。”
谢长安温婉一笑,将乖巧的萧若萤递与林氏,开门见山道:“娘,明日我要带了小家伙往京郊庄子上去,您可要前去?”
正慈爱地望着萧若萤的林氏头也不抬道:“不了,这回娘就不去了,若是可以,你带了谢斌与平家小姐去吧,左右婚事也快定下了,旁人也说不得闲话。”
谢长安颔首,“只要平家姑娘的愿意,我这自是妥当的,时候着急,娘,这会就遣了人往平家问问吧。”
二人正说话时,萧钰与谢老太太亦是压低了声音在说着什么。
谢老太太握着萧若辰的手,浑浊的眼里透露出精光来,目光犀利,沉声道:“萧钰,此番出行,须得小心谨慎。”所指不止是上回的路遇山匪,更是巴木扎不知有无的残留力量。
萧钰神色一凛,清亮的眸子犯了冷芒,忙应下:“祖母你放心,我会妥当处事的。”
懵懂的萧若辰大眼在二人身上逡巡,眼前的却是疼爱自己的祖母与闹腾的爹,可不知为何,萧若辰分明觉着二人不同的,却又说不出何处不同……不过眼前这凌厉之人,当真是自己傻得出奇的爹吗?
至此,萧若辰的萧钰的印象逐渐改观了。
昼长夜短,西坠的夕阳再如何不情愿也落下了山头,唤醒了万家灯火,炊烟缭绕,热气腾腾的饭食正等着归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