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觉说的隐晦,徐景迁却也听懂了他想表达的真实含义。父亲朝令夕改,想要罢免陈宣最后又举棋不定意欲令他官复原职,陈觉怀疑他是走通了门路,暗示与明日就要结婚的徐景通有关系。海州虽然地处偏远,一个团练使也无足轻重,但此举恰恰说明在徐景迁忙着练兵时,徐景通并没有闲着,而是将精力投入到了朝堂之上。
陈觉此言,倒也并不是觉得徐景通这番布局有多么了不起。无非是借用这个事例,提醒自己要把心思更多地用在朝堂之上,不要整天与丘八们泡在一起,因小失大。但在徐景迁看来,练出一支强军才是头等大事,正如此时还未造反的北朝安重荣有句名言,“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只要有一支战力强横、忠心耿耿的军队,一切机巧皆可以力破之。
心中虽是这样想,徐景迁脸色倒是一肃,郑重对陈觉行礼道:“多谢先生提点,仲登铭记在心。还望先生多为我留心朝堂动向,指点迷津。”在陈觉颇为自得的表情中,徐景迁告辞离去。
在回府的路上,徐景迁反复琢磨陈觉的话语,越想越心惊。吴国三十余州,仅有海州(后世的连云港)孤悬淮水北岸,东临大海,西面、北面全都是后唐的疆域。虽然人口、物产都排不上数,算是一下州,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向西可直抵徐州,是日后经略中原的一个重要跳板。在团练使职位上,父亲举棋不定,就怕会有变故。
想到这里,徐景迁心中有些焦躁,勒马调头,赶赴卢绛府邸。卢绛、朱匡业正与手下军校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骤然见到徐景迁急匆匆闯入,连忙站起身来,带倒了两把凳子。徐景迁见状迅速挤出一张笑脸,开口道:“路过卢府,闻到酒香。肚中馋虫勾起,是以闯入讨杯酒吃。”
众人赶紧让出主座,拿来一副崭新碗筷。徐景迁也不客气,直接抓起一个猪蹄就啃,席间还与众位军校举盏碰杯,维护了英姿豪爽的人设。卢绛终是跟在徐景迁身边多日,看他眉眼间似有忧色,吩咐厨房加快上菜节奏。吃完饭后,徐、朱、卢三人走进书房,卢绛问道:“公子,平日里少见你如此大惊失色,可是有大事发生?”
“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与人交谈时,突然想起海州僻处淮北,位置重要。若是没有精兵强将把守,恐为北朝所乘。”
“公子不必忧虑。海州虽然地处淮北,但土地卑湿,并不利于北人作战。都指挥使王传拯是已故大将王绾的儿子,颇得乃父真传。在军中素有威名,得士卒拥护。有他在海州镇守,唐军必不能越雷池半步。”朱匡业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这次公子兄长大婚,传拯也前来祝贺。我与他自小相识,昨晚还曾一起吃酒。明日婚宴上,我可牵线让传拯拜谒公子。”
有这么一位将家子守护海州,当能无虞,徐景迁刚刚放下心来,就听朱匡业补充道,“对了,传拯素来酒量较浅。昨日我与传拯满饮数杯后,传拯便酩酊大醉,向我吹嘘,太尉已经亲口许诺,不日他就能任职海州团练使,成为一方重臣,压我一头。哼哼~”
徐景迁脸色突然一变,接着回复常态,只是心中暗道,“怕什么来什么,父亲朝令夕改,戏弄大将,恐怕海州迟早生变。只是,我又该如何劝谏呢?!父亲毕竟是父亲,不可能在职务任免上处处听我指挥,我也不能以隐患来说服父亲。难道只能坐观成败吗?”
想到这,徐景迁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一个模糊的思路,对于朱匡业安排见面的提议,躲还来不及,自是一口回绝,然后挠挠脑袋,不好意思说道,“有此军中长城镇守海州,我就放心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让两位见笑。”
朱匡业被徐景迁一阵打哈哈敷衍过去,卢绛却满脸不信,只是徐景迁不说,他也不能多问,心中却是下定了加速练好水军的决心。
回到披红挂紫、张灯结彩的徐府,徐景迁眺望了大哥院落一眼,心中暗道,“海州隐忧,对我却是一个机会。不仅会让景通失分,进一步巩固我在父亲心中的位置。而且,出兵实战的契机也有了,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只是必须加快练兵的步伐,如此方能应付突发的变故。”
《后唐书·文艺列传》:陈觉,字公望,扬州人。善属文,有才名,初为宋齐丘客,佐世祖于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