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光线暗淡,没有路。进到林子里,地势略平缓了些,好走许多。我扯起一部不怎么专业的山寨水磨腔,一路唱着“云遮雾迷暗荒郊,谁把山隈孤冢吊也,西风冷月飒飒萧萧,还应惧狐魅扰”。
戴银拘在我肩窝上,听我哼唧完,怯怯的问:“老板,这里有好多大树,可是为什么都没有鸟儿呢?”
是了,这林子太过安静了,一丝风也没有,连鸟雀的叫声都不曾听到过。我仰首站定,头顶枝桠纵横,方寸天空被交错的枝叶割裂成大大小小的蓝色碎片,浓密的叶荫如同一道厚重又沉寂的屏障,重重的从头上八方压下,隔绝了所有声息。
我定了定神,正要继续往前走,“哇!”一道黑影扑棱棱的从层叠的树影里窜出,破马张飞的扑腾一圈,呼啦啦就窜进密林不见了踪迹。戴银咆哮着炸了草,紧紧勒住我的脖子,力道大的险些让我背过气去。
“别怕……”两耳嗡嗡乱响,我艰难的喘息,拍着她有力的莲藕臂:“一只老鸹而已,没事……”
戴银力道略松懈了些,我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小草包僵硬的拘在我背上,仍惊觉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哭笑不得,把手向肩头探去,摸了摸她来回乱转的脑瓜:“谁说没有鸟,那老鸹不是?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的深山老林不会有人来的,除了飞禽走兽什么都没有!”
“骗人!”戴银抖抖索索的犟嘴:“穿金告诉我这里有妖怪!”
“胡说!皮紧了他!看回去不给他脑瓜里塞块榆木疙瘩!”我迈开步子继续赶路,随口哄她道:“山里只有山灵,没有妖怪。知道人参娃娃么,它们就属于山灵,生长在深山老林里,采天地灵气纳日月精华……”
小草包终于放松下来,我掏掏耳朵,瞥见前方两棵几乎贴在一起的一抱粗细的树。这两棵树我认得,是这山里的关键性地标,绕过去是一片灌木丛,雪芽潭就在灌木丛后。找到这里,就离目我的地不远了。
我心下轻松,一边绕过那两棵树,拨开灌木丛,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同戴银胡诌:“山里的人参成精了又没得衣服穿,整天光着屁/股跑山头……”
戴银笑得正欢,蓦地嘶声抽了一大口气,我莫名其妙,转头见她两眼发直,哆哆嗦嗦指着某处,磕磕巴巴直抽气儿:“参、参、参参参……”
“嗯?”我拧眉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头,登时僵住,脑子里二字国骂无限闪回!
雪芽潭边,一具精赤赤白花花的肉/体,正扭着脑袋一脸慌乱惊恐的同我们面面相觑。肉/体的两手还垂在身侧拈着花指,仿佛提着无形的裙角,一条大白腿微微前伸,脚尖轻点水面,尚保持着试探水温的姿势。
场面一度很安静。
“……人参精啊!”片刻之后,戴银一声惨叫响彻山林,我瞬间回魂,一边骂着“什么哈批玩意”一边手忙脚乱的去遮草包的眼睛。
肉/体僵直的立在原地不遮不挡,似乎已陷入极度惊恐不能自行超脱。我一声金刚狮子吼:“不穿衣服就给老子滚下水去!”肉/体应声两眼一翻,惊厥过去,“扑通”一声直挺挺的砸进潭里。
讲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虽从没窜过澡堂子,但大小场面好歹也见识过一些。平日如果撞见这种情形,不过一句叨扰,路过就结了。但今天我戴着个未成年的草包挂件,那么眼下这阵仗,就得另当别论了。
“什么癖好!羞不羞耻!”骂骂咧咧松开戴银,小家伙却没有动静。压着火气偏头一看,草包目光涣散,鼻孔里猥琐的伸出两根稻草来。我无话可说,张嘴又是一句国骂。
戴银还在发昏,我把她放在地上。走到潭边,水面很平静,潭水深不见底。
怎么没动静?我眼皮跳了跳,肉/体是昏厥着掉下去的,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凝视水潭半晌,一道黑影从水底浮上来,轮廓逐渐清晰,水面也有了波动。我心头一松,刚吁出一口气来,“哗啦!”那影子破出水面,肉/体胡乱扑腾着,两手在空中乱抓。
……这丫究竟是何方仙物,不会水也敢来雪芽潭洗野澡?无知者无畏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憨憨了吧!我正惊奇不已,肉/体忽然呛声喊了句“救我”,已然非常孱弱!
得嘞,先救人吧。我飞快的把手机塞进外套兜里,脱了外套甩在地上。正要下水,视线无意从潭中扫过,心中“咯噔”一下:那肉/体挣扎出水面的一瞬,露出腰身上密密匝匝缠绕的一圈又一圈黝黑的长发,那是女人的头发!
完了!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