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念奴的话,李绥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只从玉奴手中接过热帕擦了擦手,便瞧着念奴似有话想说。
“怎么?”
听到李绥问话,念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郡主,若灵犀再偷偷返回长安,奴婢只怕会连累郡主您——”
对于念奴的疑虑李绥并不意外,静默中只见她毫不在意的一笑,一双秋水剪瞳中犹如黑白分明的燕尾轻点水面,点开了细微的涟漪。
“她是太尉和姑母亲自赐死的,即便活着也与死无异了,今日经此一事她已成了杨昭的废棋,再回长安便是白白舍掉我送给她的一线生机,她既是死了一次,又如何看不清这些——”
是更名换姓在异国他乡破茧重生,还是回到长安作茧自缚,这其间的取舍想必并不难。
她做到这些,便算了兑现了她当初的承诺了。
“明日你们将前些日子我绣好的那两对貂鼠筒带上,再有阿耶之前送来的那件火红狐皮里鸦雏羽纱面的鹤氅,咱们后日一早便去探望阿娘。”
听到李绥的吩咐,念奴与玉奴齐齐应声,替李绥收拾好了墨宝以后,便侍奉她宽了衣裳上了榻,这才轻声朝帷帐上悬着的赤金葡萄云鹤纹熏香球内添了老山檀香后,悄然退了出去。
……
待到前往玉清观这天,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虽说仍是寒意肃杀,但车行山间,也有着冬日里寒霜料峭之美,马车悠悠在盘山大路上行着,李绥正阖目靠在车壁上养神,玉奴也悄然坐在一侧肃眉敛目,独独念奴忍不住掀开车帘,趴在窗沿边看着路边树上落着白霜,更显红彤彤的野柿子,不由顾自念叨道:“这冬日里,独独那热锅子、水盆羊肉汤、还有这烤柿子最是应景了——”
想到此念奴不由侧首,察觉李绥似是睡着了,连忙放下帘子生怕漏了风进来让李绥着了寒,却不曾想下一刻闭目的李绥已然睁开眼,似是随口出声道:“七夕那夜御陵王引荐了一处羊肉汤馆,汁美柔嫩,一会儿回去便带你尝尝。”
一听到李绥如此说,念奴当即眸中一亮抬起头,扬起了兴致,李绥见此笑着掀开车帘,看着那些如灯笼般色泽红艳的柿子,便不由想起那日与杨皇后、李氏围坐火炉吃着火晶柿子的场景,原本因念奴而笑的眸中渐渐泛起沉静的愁绪来。
待到宝缨大婚后,阿姐的分娩之日便渐近了。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如今正值寒冬,山上更显清冷,因而今日前来玉清观烧香的人并不多,而坐落在观后,清河大长公主陈氏所在的院子便更幽静了,此刻绘春正站在廊下,吩咐婢女捏着小竹筒,凑在院中梅花花蕊下采集寒霜凝成的水。
不过片刻,门外渐渐响起了轻微的声音,绘春抬头一看,虽说经历了岁月的变迁,眼前人的模样已是有了许多的不同,可看着那一身素雅却不失气度的衣裙,还有那与先帝和当今圣人相似的眉眼,她又如何能记不起来?
“长公主——”
正当绘春肃眉敛目地颔首下拜时,便感受到面前的人已是疾步上前,颇为有礼地扶起她再亲近不过的唤了一声:“春娘还是不曾变化,与从前一般。”
抬头间,看着女子春风拂面一般谦和的笑,绘春怔了怔,仿佛回到了从前,她陪伴着大长公主陈氏留在宫里还未出阁的时光。
因着成祖是长子,所以与陈氏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妹年龄相差极大,如今陈氏在辈分上虽是眼前彭城长公主的姑母,可事实上陈氏如今三十八岁,也只比彭城长公主大了三岁而已。相比于如今正值二十七岁的圣人而言,陈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可于彭城长公主而言,二人相处不如说是挚友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