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嬷嬷拿着鞭子指着,一群人都瑟瑟发抖地慢慢起身,往边上放着十几盆要洗的衣物走去。
出了洗衣房,跟在轿子旁边的宫女不解地问:“公主既然讨厌那些罪奴,为何要把司徒茉调到昭阳殿呢?”
“好玩。”是了,仅仅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她倒想看看之前还能挺身而出维护这个嫡系堂妹的司徒茉,在昭阳殿内得到无微不至的关照之后,再和司徒冉冉相见的时候,还是不是如今这个一心袒护妹妹的好姐姐。她也没忘自己来掖庭的目的,朝外催促:“走快些!”
李祚住在掖庭最深处的一间禁牢之内,如今的他胡子拉碴,头发也散乱无章,穿着一身青衣坐在木床上嘴里悠悠地哼着一首童谣。那是李莲娘尚小的时候听过的,她站在外面听了许久,这调子很熟悉却已经记不得唱的是什么,只隐约记得这是小时候,阿娘唱来哄她入睡的。
宫人们都被她留在了巷口外,她独自一人走进这条幽深狭窄的巷子,不过三五步就闻到了一股冲鼻子的骚臭味。她转头看了眼,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趴在木门上盯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后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屋内的情形。屋内的男人唱完了,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李莲娘。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恍惚,李祚慢慢起身略略收拾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是琅琊么?”
“阿兄如今都不喊我莲儿了,看来这十年分离,我与阿兄之间确实是生疏了。”李莲娘站在门外恭敬地朝李祚行了一礼,也不等李祚发话,仍旧自说自话道:“早些年我在莲华山听说阿兄身为太子,私养男宠沉迷于酒色,我还不信。阿兄能苟且偷生至今,是在期盼什么?”
李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口,背过身去看着墙壁:“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回去吧。阿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母后,掖庭里脏乱的很,快些离开吧。”
“阿兄知道么,莲娘刚到莲华山的时候可害怕了,我怕阿兄你们会忘记我,我怕阿娘和阿耶又生一个女儿把我抛弃了。虽然我有乳母还有师傅在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我,可是我只是一个三岁小儿,不是么?你们在长安锦衣玉食,可有想过我一个人害不害怕。”
李莲娘背过身去靠着栅门靠下来坐着,她声音细微轻弱,渐渐地开始哽咽起来:“阿兄自小身体羸弱,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打小便不敢过分和你亲近,阿娘和阿耶虽然疼我,逢年过节也总是先紧着你些。阿兄本已是储君,再是无能,也总能辨别是非黑白的,不是吗?”
“莲儿……”
“五岁那年流月走了,我舍不得她,哭着吵着要师傅带我下山去找流月。乳母为了哄我,带我去山上散心,谁知道山上藏有刺客,那时候,是我第一次知道司徒国舅要杀我。六岁我们师徒下山去采风,途中遇到一行沿街乞讨的乞丐,我本有善心,但他们却反过来刺我一刀。”
李莲娘左手小臂上至今还有一道刀疤,慕容律本来有可以消除此疤痕的药,李莲娘没要,因为她需要让自己时刻记得当日之仇。每每掀起衣袖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疤,就能提醒自己,她一个稚龄孩童,已经是当朝辅国公司徒国舅爷那份生死状上的待死之人。
李祚:“……”他知道自己此时的面相一定难看的很,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那么小,就要过着战战兢兢日夜防备刺客的日子,他只以为妹妹在莲华山出家修道,远离长安这座名利权欲场,就能快快乐乐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他也知道自己年少鲁莽行事从不仔细斟酌,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他受人挑唆与阿娘生隙,如今悔不当初,也难圆旧时明月。门外的人起了身告辞离开了,李祚还沉浸在对自己过往所作所为的事追忆里,然而他再如何伤感再如何内疚,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感慨。
李莲娘一出了窄巷便抬手用手帕摸去了眼角的泪水,她方才也是有感而发,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从心而出。李祚若能听得进去就该知道自己只要认个错,阿耶和阿娘都会原谅他,他若永远都是一根筋钻进牛角尖不肯出来,便也只能永远都留在掖庭里被关押着了。
回到长信殿时,宫人告诉李莲娘,清凉殿的那位贵妃娘娘和五皇子也到了。
李莲娘先去偏殿沐浴更衣了一番,再才出来去见诸人。